八點半,,賀臨之如往常一樣惺忪睜眼,,入目又是滿室漆黑。
撐著床坐起身,,沒有下肢,,用坐起身其實是不準確的,,他只能用僅剩余的胯部支撐,。
背靠在床頭,,伸長手臂往旁邊摸索到墻上開關(guān),打開燈,。撈過枕頭邊的毛衣,,胡亂套上,。
輪椅放在床邊,,正對著他,他低下頭又看見從大腿部凹下去的褲子,,即便每天日日見,、日日與它作伴,即便那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他內(nèi)心仍感覺一陣煩躁,、嫌惡。
伏下身,,打開輪椅兩邊的固定栓,,兩只手臂撐著把手,蓄力,,靈活一躍,,他就輕輕松松坐在上面,這個動作他非常熟悉。
到了洗手間,,他就著冰冷刺骨的水,,把長長的頭發(fā)一把薅上去。
他許久沒看自己這張臉了,,慘白燈光下,,他的臉看上去就像一具病入膏肓的骷髏骨架,尖銳的下巴長了一圈青色胡茬,,很像潮濕枯骨腐爛后的青苔,,惡心,丑陋,。
油膩膩的頭發(fā),、臟兮兮的胡子,靠,,前幾天那個女仆直愣愣盯著他看,,不會……
賀臨之猛的抬起手臂,把頭湊到自己的咯吱窩,,嗅了嗅,,皺起眉,沒臭啊……
頭皮有點癢,,他隨意抓撓了一下,,黑如濃墨的劍眉皺的更深了。
推著輪椅走出洗手間,,從衣柜扯出內(nèi)褲衣服褲子,,又來到洗手間。
關(guān)上門便脫衣洗澡,。
柳雁書上樓幫金貴少爺收屎盆子的時候,,他依然坐在窗邊的位置。
拉開窗簾的一角,,窗戶被打開了一條小小的縫,,寒風(fēng)打進來,他神情看上去十分淡然,,像個不怕冷的雪人,。
捧著那本不知被通讀、閱覽,、精讀幾遍的書,,仿佛他在那里扎了根似的,堅決不移植到外地,。
她微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他頭也沒抬,,十分專注的盯著手里的書。
來到餐桌旁,,端起餐具,,看著上面零散的雞蛋殼,她莞爾,,正準備走,。
轉(zhuǎn)身卻看見地上濕漉漉的一片,再往他頭上細細看去,,竟是從那上面滴落的水,,正在他輪椅下匯聚成一大攤。
她不禁覺得涼颼颼,,猶豫問了一聲,,“少爺,你,,你沒擦頭發(fā),?”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彼鏌o表情抬起頭看她,。
她現(xiàn)在暫時原諒他嘴欠,“你需要吹一下,,不然會感冒,。”
“你猜我為什么不吹,?”賀臨之冷冷地看著她,,他終于舍得把目光從書上移到她身上。
她愣了一下,,忽然覺得心里酸了一個角,。
心里對賀慶之的印象又減了一分,對親弟,,真是做的出來,。
轉(zhuǎn)過身,,快步走到衛(wèi)生間,,拿過掛在上面的毛巾,有點濕潤,。
然后走到他面前,,遞給他,他又低下頭盯著那本破書看了,。
不接,。
她把毛巾輕輕搭在靠背上,,濕潤的毛巾不小心挨到了他的耳朵,他抓到了一個理由,,她冒犯他了,!
他心里某一口氣終于可以爆發(fā)出來了,就像前幾次吃的癟,,悶啞積壓在心里,,不痛快的很。
像是個導(dǎo)火索,,于是柳雁書看到那具白玉骷髏幾乎一瞬間就面紅耳赤,,她從未設(shè)想竟然能在這樣一張慘白臉上看到這么紅的顏色,太陽穴像老牛似的鼓起,,凹陷的眼窩像金魚一樣迸發(fā),,隨著這張臉的變化,如雷貫耳的嘶吼怒罵也隨之在這個逼仄房間炸開,。
“誰準你他媽的碰到老子了,!滾啊,!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牛逼?。“,??你想干什么啊,!自作主張,?誰給你的膽子!快滾滾滾,!”
柳雁書懵了,,這堪比潑婦罵街的男人,是她精心塑造的陰濕反派,?
心里不斷爆粗口,。
ooc了,真的ooc了,!
她現(xiàn)在腦子里一片混沌,,撫著額頭都沒跟他接話,一聲不吭就出去了,。
她正在懷疑自己的文筆和設(shè)定中,,依然想不出反派是咋變的。
甚至于都沒太想他發(fā)怒的事,。
迷迷糊糊下樓,,洗著碗,,心里一片怪異的迷茫。
這人設(shè)都變了,,她還咋救贖?。?p> “早提醒你別多嘴了吧,,你是不是跟他說什么了,?”
柳雁書抬起頭,一臉懵的看著出聲的人,。
此人嘴里正百無聊賴地上下鼓動著,,黑棕色的玩意兒在有點焦黃的牙齒后面推擠碰撞,高聳的顴骨也被頰肌帶動拉扯,,一雙三白眼高高俯視著正坐在小凳子上洗碗的她,。
“你已經(jīng)是第十二個了,我真服了,!”
“你再換掉我就得進去給他端屎擦尿了,!”
“你以后稍微忍著點吧,不說話不理他,,不要看他,,低著頭送完飯就走,他找不到空罵你的,,以后他罵你你更不要犟,,不要頂嘴,不然……”
又是個不然,?
他生氣了會怎么樣,?像剛剛那樣短命一樣地對她破口大罵嗎?
連吹個頭發(fā)都做不到的人,,能把她怎樣,?打她一頓嗎?
她頭垂的越發(fā)低,,把一個盤子又一個盤子丟進水桶,,“我沒跟他說話,我在走的時候不小心挨到他了,?!?p> 蔣玉伸長脖子一口吐出檳榔,沒看她,,“把他當石頭就行了,。”
柳雁書心里有點煩躁,,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點回過神來,,他剛剛把她罵一頓的事實,早知道剛剛罵回去了……
心里自暴自棄地想:他愛吹風(fēng)吹唄,,冷死他,、凍病他,他罵的對,,管她屁事?。?p> 最好今天晚上就發(fā)個高燒,,她再施舍點同情愛心,,就像那些甜寵文不都是這樣嘛,早點完成任務(wù)她還早點回家,!
樓上,,賀臨之看著關(guān)上的門,胸腔余顫仍不能讓他冷靜,,更沒有像從前那樣在發(fā)泄中得到快意,。
他皺著眉,拿過毛巾,,腦中回想她剛剛呆住的樣子,,沒有哭,好像眼睛也沒紅,,反而像是在思索什么難題,。
帶過冰雪的風(fēng)此時一股股吹到頭發(fā)上,身體不自覺有點發(fā)抖,。
冰涼的頭發(fā),、冬天的寒風(fēng)。
他用毛巾粗暴在頭發(fā)上皴擦兩下,,此時也有點沒心情看書了,,隨意丟在桌子上。
把輪椅推到了床邊,,又是靈活一躍,,到了床上,棉被一蓋一遮,,冰冷的身體,、潮濕的頭發(fā),通通鉆進了被窩里,。
手也因為剛剛長時間捧著書,,露在外面,僵白如冰,。
他雖然只有半截,,在這種身體僅能觸碰到一點點溫暖的情況下,,仍不自覺蜷縮成一團,尾椎骨奮力向懷里縮著,、緊趕著,,像是刺猬一樣,將兩只手合在一起,,湊在溫?zé)岬谋窍㈤g讓它盡快受熱,。
頭發(fā)約莫也一點點被這種熱氣蒸發(fā)烘干了,他的眼皮耷拉著,,就這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