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北風(fēng)的摻合下,，沒頭沒腦地下了一整夜，凍得人每吐一口氣都化作了白茫煙霧,。

　　江南的江司令府里,，更是銀裝素裹。澄瑩通亮的雪光溫柔地穿過了玻璃窗子,，逶迤進(jìn)了書房,。

　　“司令，非得如此決定嗎,？如此好的一門親事,，怎么也應(yīng)該考慮一下咱們的凈薔。旁的不說,，單單我們凈薔那容貌,，在我們江南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呀,。”江府最得寵的二姨太正不依不饒地在江司令耳邊撒嬌,。

　　江海權(quán)眉頭微皺,，不耐地掃了二姨太一眼，怪不得古書上說：“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今日看來還是頗有幾番道理的。二姨太是戲子出身,，當(dāng)年亦是個紅角,，跑過不少碼頭，應(yīng)酬過各路人物,，素來是個對付男人的能手,。在江司令面前何時撒嬌討好，何時作薄怒隱隱,，何時作楚楚可憐,，又何時做得體大方狀，那分寸拿捏再精準(zhǔn)不過,，所以這些年來一直頗為得寵,。

　　江海權(quán)頓覺厭煩，遂別過了頭,，沉聲道：“此事已定,。容不得你一個婦道人家多言。你下去吧,！”二姨太辜辜地看了他幾眼,，知道惹他不快，便識相地退下了,。

　　空曠的屋子一時間靜寂了下來,。江海權(quán)怔怔地出神了半天，喚來了侍從：“去叫大小姐過來一趟,?！遍T口的侍從忙應(yīng)了一聲，領(lǐng)命而去,。

　　許侍從穿過了幾重院落,，這才來到了大小姐江凈薇的小院。這是府邸最為偏僻的角落,，據(jù)說大夫人在世時不得司令歡心,，加上又只生了一個大小姐，人單勢薄，長期幽居在此,。自打大夫人去世后,，大小姐在府邸生活的更是無聲無息了。雖說是嫡女,，可處境卻是所有少爺小姐們里頭最差的,。

　　白墻黑瓦，干干凈凈的小院,，幾枝紅梅輕輕的從屋角探了出來,，溢出淡淡的清香,。許全雖是個粗人,，但也覺得此地比府邸任何一處都來得清幽雅致，叫人心生安寧,。

　　門“呼啦”一聲被拉開了,，丫頭喜鵲走了出來，見許全明顯一愣怔,，但隨即便機(jī)靈地問了聲好,，道：“侍衛(wèi)大哥找我們小姐何事？”

　　許全清了清喉嚨,，道：“司令請小姐去書房一趟,。”

　　喜鵲聞言不覺一楞：“司令找小姐,？”喜鵲的母親是江夫人的丫頭,，她從小便與江凈薇一起長大，情分與旁人不同,。所以清楚地知道小姐見司令的次數(shù)可是連這幾個手指頭也數(shù)的過來的,。每年除了司令大壽，除夕中秋等幾個大節(jié)外,，小姐要見到司令的面可是比府邸的普通侍從還要難幾分呢,。這會兒司令壽辰已過，除

　　夕還未到,，無緣無故地怎么會叫小姐過去呢,？莫非時來運轉(zhuǎn)，司令突然開始重視起小姐來了嗎,？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想到這里，喜鵲不免覺著欣喜了起來,。

　　許全又怎知喜鵲的百般心思,，只答道：“是。”喜鵲這才緩神了過來,，笑了笑道：“謝謝侍衛(wèi)大哥,。我這就去通知小姐！”

　　不多時,，一身藍(lán)衫黑裙女學(xué)生裝扮的江凈薇走了出來,，向許全點了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時近正午,，冬日毛絨絨的陽光打在她頭上,，碎金子般折出縷縷光芒，走在院內(nèi),，襯著那滿地的白雪,，裊裊生煙似的。

　　一會兒工夫,，兩人便已到了司令的書房門前,，許全敲門稟道：“司令，大小姐來了,?！?p>　　“進(jìn)來！”江海權(quán)正威嚴(yán)地坐在紫檀木大辦公桌前,，見了她進(jìn)來,，緩緩地擱下手中的鋼筆。

　　江凈薇輕輕地喚了一聲：“父親,?！彼騺聿皇芨赣H寵愛。現(xiàn)在想來,，大約是小時候父親與母親關(guān)系冷淡,，她常繞母親膝下，自然而然便不喜歡這個冷落母親,，時常令母親落淚的父親,。所以打小她便不會像凈薔等其他弟妹在他面前撒嬌親近討他歡喜。大了,，因一慣的養(yǎng)成疏遠(yuǎn),，更是無話可說了。父女兩人之間一直淡若涼水,。

　　江海權(quán)坐在書桌后,，打量著眼前的女兒。他公務(wù)繁忙,，妻妾子女眾多,，加上當(dāng)年的那件陳年舊事令他想起就如梗在喉,，難以釋懷。所以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好好留意這個長女?，F(xiàn)在細(xì)細(xì)打量，才發(fā)覺自己的這個女兒已經(jīng)出落得極為標(biāo)致可人了,，特別是一雙眼睛更是清清靈靈的,，顧盼之間，似把江南所有的煙雨都籠在了其中,。

　　江凈薇安安靜靜地站著,，坦然地接受父親不同于以往的目光。她隱約覺得父親的目光傷感,，仿佛還包含了很多其他的情感,。只是為何父親突兀地命她前來，她是不知的,。

　　半晌,，江海權(quán)才開口道：“凈薇,，你今年多大了,？”江凈薇心中不知為何，涌上一陣酸楚,，但還是語氣平靜地回道：“回父親,，我今年二十?！?p>　　“你都已經(jīng)二十了……”江海權(quán)喃喃地重復(fù)了一遍,，目光奇奇怪怪地怔忪了起來，似陷入了無邊回憶,。過了良久,，他才回神，“你也到了該找婆家的時候了,?！?p>　　江凈薇倏然抬頭，驚愕不已,。

　　“北方八省的赫連督軍來我們府上替他大公子提親了,。指明要我們江家的一個女兒做媳婦?！?p>　　江凈薇蹙起了眉頭,，北方八省的赫連督軍，是目前軍閥中名頭最盛的一位,。他所轄的北方八省,，士兵彪悍，加上一式的德國武器裝備，是目前所有軍閥中實力最強的一位,。

　　“因赫連大少的母親是赫連督軍唯一明媒正娶的夫人,，所以我們也不能怠慢了。我所有的子女中,，也只有你這個女兒是嫡出的,。也方能配得上赫連大少的身份。嫁到赫連家,，也不至于讓她們有閑話可說,。”

　　江凈薇垂下眼簾,，一動不動地盯著皮鞋上的蝴蝶飾物,。屋子里因為通了熱水管子的的緣故，十分暖和舒適,。然,，她整個人卻似浸在外頭的溪水里一般，冰寒刺骨,。

　　從來不問過她的父親,，今日命她前來不過是把她當(dāng)作一件物品，想把她送去與赫連家做一個政治交易,。

　　“我也已經(jīng)回復(fù)了過去,。過些日子，赫連督軍就要派專列送聘禮過來了,。日子也定了,，就定在年前。這些日子,，你只要安心待嫁就成了,。具體的一些事情，你姨娘們會幫你打點的,?！苯?quán)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傳了過來，聲線不高,，卻夾雜著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

　　江凈薇依舊不作聲。江海權(quán)見她頭垂得低低的,，以為她女兒家害羞,，也不以為意。

　　“赫連家可不比我們家,，復(fù)雜地很,，規(guī)矩也多地很,。等他們專列一到，你也就別去學(xué)堂了,，好好跟著姨娘們學(xué)學(xué)為人媳為人婦的規(guī)矩,。到時候去了北地，斷不可失了我們江家的臉面,?！?p>　　江凈薇等了半天，也不見父親再吩咐其他話語,，便抬起了頭,。只見書桌后的父親雙眉緊皺，似乎有極多不開心的事情在困擾著他,。

　　這些年來,，第一次難得有此機(jī)會可以與父親站得如此之近。江凈薇發(fā)現(xiàn)父親已有很多白發(fā)了,，夾雜在黑發(fā)之中,，顯得突兀異常。歲月不饒人,，父親已是半百的年紀(jì)了,。江凈薇忽覺鼻子漸漸開始發(fā)酸了起來。

　　又過了半晌,，江海權(quán)這才回過神來,，朝凈薇擺了擺手,，道：“你先回去吧,！”

　　江凈薇這才告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