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烈日當(dāng)頂,,心如死灰
承安九年,,冬,。
天際烏云密布,,隱隱有悶雷滾過,。
檀知許瘦弱的身軀被五花大綁跪立在刑臺上,,如同寒風(fēng)中蕭瑟的殘花,。
紅衣府尹神情淡漠,隨手扔下斬首令,,高喝道:“臨安侯府檀氏謀殺錫蘭使臣,,念臨安侯府大義滅親,承出兇手,,罪不及臨安侯府,,判檀氏斬首示眾!”
聞言,,檀知許緩緩睜開眼睛,,臺下臨安侯府上下齊齊緊盯著她,那些眼神不像是來給她送行,而是一道道催命符,。
檀知許自嘲一笑,,因長年操勞,不過而立之年的歲數(shù),,卻宛若遲暮之年的老婦,。
二十年來,她為臨安侯府當(dāng)牛做馬,,到頭來,,小姑子犯了罪,卻將罪責(zé)栽贓于她,。
他們,,要她死!
烈日當(dāng)頂,,她心如死灰,。
“午時已到,斬立決,!”
判令落地,,檀知許只感覺脖子生涼,一瞬的疼痛,。
“刀下留人,!”
忽然,刑臺下似有人策馬而來,。
他一襲火紅錦衣,,烏發(fā)豎冠,好像是……顧淮景,。
怎么是他,?
看著她身首異處,顧淮景闊步奔向府尹,,“誰準(zhǔn)你殺的,!不到三刻,為何要斬,!”
“御史大人,,她……她殺了使臣,理應(yīng)當(dāng)斬的……”
吵吵鬧鬧的,,檀知許居然還能聽得清,。
她眼角滑落了一滴血淚,恍惚間,,兩個孩童蕩秋千,,他在推,,她在笑。
“景哥哥,,以后你要娶我,。”
那年的心愿,,在嫁為人婦后成了深刻的遺憾,。
沒想到,最后來救她的,,會是顧淮景,。
可是,身為朝廷命官的顧淮景為救囚徒,,怒劫法場,,他必然官職不保,受她所累,。
顧淮景,快走,,走?。?p> 她心急如焚,,卻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最后的意識里,好像有人抱起她的殘軀,,聲嘶力竭地吼著,,“許許,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
……
檀知許再次醒來時,是有人推了她一把,,耳邊哭嚎聲夾著謾罵,。
“克死吾兒,為夫守靈也敢偷懶睡覺,,小門小戶的庶出到底是上不得臺面,!”
檀知許看清那悲慟欲絕的老婦,愣了一下,。
竟然是親手將她送上斷頭臺的婆婆,,臨安侯府的老夫人。
怎么回事,?她此刻該是一具丟在亂葬崗的無頭女尸才是,。
檀知許細長的指尖試探地撫上脖頸的肌膚,身上的孝服讓她心底一沉,抬起頭,,靈位赫然映入眼底,。
臨安侯次子宋啟年之位。
她,,重生了,?
重生到剛剛嫁進侯府之時?
“跟你說話,,東張西望什么,!跪端正了,給二子贖罪,!”老婦聲色俱厲,,蒼蒼白發(fā),眼里寫盡厭惡,。
真的重生了,!
嫁進臨安侯府,夫君還未圓房便暴斃而亡,,為此她守孝七日,,往后的二十年,恪盡職守,,操持家業(yè),,卻終究落了個替罪羊,砍頭的下場,!
真是懂得“知恩圖報”的一家子,!
憶起前世,檀知許緩緩起身,,盯著年過半百的老夫人冷戾一笑,,“我給他贖什么罪,他為什么短命,,難道你們心里不清楚么,?”
老夫人聞言,心底一咯噔,,慌亂在眼中稍縱即逝,,轉(zhuǎn)而愈發(fā)地厭惡,“清楚什么清楚,,膽敢與老生叫板,,反了天了!”
從前,,檀知許在臨安侯府一輩子抬不起頭,,只因背著克夫的罪名,!
然而,直至多年后她才省得,,她的丈夫,,是染花柳病辭世!
他們侯府之所以相中了小小縣令之女,,其實,,就是買她來沖喜罷了!
如意算盤打得妙,,過錯全往她身上推,!
念及此,檀知許既委屈,,又憤然,,起身指著芙蓉木的棺材,紅了眼,,“母親,,您真當(dāng)我好欺是么?不如教仵作來驗尸,,讓滿京城都知道,,你兒子,死于尋芳問柳,!”
老夫人瞳孔縮緊,,老臉上再也掩飾不住的慌亂,。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掐著拐杖,略帶些凌厲的眼刀狠狠甩向身后的嬤嬤,。
嬤嬤心領(lǐng)神會,,立馬就將靈堂的大門閉合。
光線暗淡下來,,檀知許深諳,,這是要給她顏色瞧。
她這位婆婆,,一貫霸道,,哪怕是二十年后,依舊是說一不二的主,!
可惜,,老天爺讓她入了這侯府,饒是不進侯府大門,,這門親事,,她自己也做不了主,!
檀知許為他們掏心掏肺半生,眼下心涼之余,,正了正尖尖的孝頭,,“母親怕什么,怕兒媳搬弄是非,,還是怕被人指著脊梁骨置喙,?”
老夫人灰黃的眸子微瞇,“你在威脅老生,?”
“哪敢?。俊碧粗S跪在蒲團上,,虔誠作揖,,“兒媳只愿母親不要什么臟水都往我身上潑,您當(dāng)兒媳樂意做寡婦,,樂意讓二爺染上花柳?。俊?p> 萬幸是未曾同房,,否則,,怕是她也命不久矣,跟這惡心的相公同葬,!
“低聲些,!郎君死于花柳病,難道光彩嗎,?”
一句句“花柳病”,,惹得宋老夫人怒火中燒,呵斥著檀知許,。
嬤嬤扶著老夫人落座,,她滄桑的眸子盯著檀知許,咬碎牙關(guān),。
“本看在你身為庶女,,不受父親寵愛,想必是個安分守己,,乖巧聽話的主,,如今倒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全然不顧娘家了,?”
她意有所指,,檀知許輕輕抿唇,手中的孝衣被她攥得發(fā)皺,。
宋老夫人眉間稍稍舒展,,眼底閃過一絲蔑意,,道,“嫁進侯府便是一家人,,侯爺雖過世,,但臨安侯的親家名聲拿出去,官場上的人都會給幾分薄面,?!?p> 父親得了提攜,娘親在府中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前世她雖受臨安侯府蹉跎,,可臨安侯府也給了她足夠的臉面,平日在府中連冬日都吃冷食的娘親,,在她嫁入侯府之后,,地位亦水漲船高。
這便是臨安侯府拿捏她的把柄,。
如今她還需要借臨安侯府的勢,,起碼現(xiàn)在不能撕破臉。
檀知許陰冷一笑,,看似服軟,,卻另有心思,“母親言重了,,兒媳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鬼,不過是為自己討個公道,?!?p> 覺著壓住了檀知許,老夫人臉色方好轉(zhuǎn)了些,,她拄著拐杖,,由嬤嬤扶出門,,“二子英年早逝,,誰敢在守靈時打馬虎眼,通通按家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