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如意門,便聽東路那邊庭院深處已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訴聲:“……這家里是沒我們娘幾個的容身之處了!你看看她這脖子,,竟然是當親姐姐的給親手掐出來的,老爺,!你要容不下我們了,覺得我們礙眼了,,你倒是說呀,!妾身定然這就帶孩子們離開,斷不給你添堵了,!”
傅夫人驀地停住了腳步,。
傅真道:“母親不必煩憂,您且告訴我,,今早我們和父親入寺究竟是為什么,?”
傅夫人沉氣:“我?guī)闳胨率菫榱巳ハ虺煽沾髱熐蠛灐V劣谀愀赣H,,他是去寺中求見貴人的。
“他在六部主事的位置上已經(jīng)呆了十年,,從前邊關未平,,文武大臣們都少于出府走動,去年冬天不是打勝仗了么,?邊關定了,,朝下也松了,今日寺中大開祈福經(jīng)場,,權貴云集,,他聽說吏部侍郎涂大人也來了,便想去求見求見,。
“不過說是求見,,歸根結底還不是拿我的錢去鋪路?”
傅夫人說到這里時指甲都掐進了手心,。
傅真了然,。再問道:“那他今日見到了嗎?”
傅夫人琢磨:“應是未曾。不然也不會有工夫來糾纏咱們了,。不但沒見著,,只怕還碰了一鼻子灰!”
“您怎么才到家呢,?老爺在書房候您和大姑娘多時了呢,!”
剛說到此處,一個尖眉利眼的婆子就躥到了傅夫人跟前,,那著急忙乎的樣子,,倒不像是來見主母,而像是來催當差的下人,。
傅真站住腳:“你是哪屋的,?”
從前的傅真多數(shù)呆在正院和自己的院子,傅夫人防著不測,,不讓她接觸府里別的下人,,是以眼下她覺得這婆子面熟,但卻想不起來到底是誰,。
婆子覷著她,,皮笑肉不笑:“奴婢是柳姨娘屋里掌事的,大姑娘真貴人多忘事,,連我都不認得了,。”
傅真眼底有冷意劃過,。
她回望著傅夫人:“既然父親催得急,,那母親先過去,我緩緩腳就來,?!?p> 傅夫人深吸氣,看她一眼后,,跨門走了,。
傅真收回目光,看著這婆子:“你叫什么名字,?”
婆子胸膛挺得筆直,,因著個頭比發(fā)育不良的傅真還要高出半頭,故而眼皮也是向下耷著的:“他們都叫我胡嬤嬤,,大姑娘你是真不認得我,?”
“現(xiàn)在認得了?!备嫡纥c點頭,,又道:“你在主子面前口口聲聲以我自稱,這不是身為下人該有的規(guī)矩罷?你見了我們,,既不喚太太,,也不行禮,柳姨娘平日也不管教管教你,?”
婆子頓了下,,哂笑了下:“大姑娘真是說笑了。奴婢聽老家的人說,,小孩子家家多病多災就得賤養(yǎng),,柳姨娘不拘我,這也是為了姑娘您好,,您看您這身子骨,,對您太恭敬,怕是更要折了您的?!?p> “啪”地一聲,,婆子話沒說完,臉上便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
傅真拍了拍巴掌,,撩起唇角:“現(xiàn)在你睜大狗眼再次看清楚,姑奶奶我的身子是好還是不好,?”
婆子面紅耳赤,,此著牙想要理論,傅真這只手又扇了一巴掌過去,!
這下她愣在那里,,卻是連氣息都忘了怎么喘了!
傅真站直了身子,,斜眼睥睨她,,漫聲說道:“你們老家的人說什么我不懂,不過我們傅家的規(guī)矩是奴大欺主輕則調教,,重則發(fā)賣。你要是不服呢,,可以再來試試,。我身子骨或許不好,但打起人來卻有的是勁兒,!”
婆子連挨了兩巴掌,,就是有怨氣也只能把頭低了下去。
傅真下了臺階,,停在她身側:“仔細想想,,往后見了我與母親該怎么說話,柳姨娘沒教會你的規(guī)矩,以后我不介意見一次就教一次,!
“滾,!”
傅真斥走她,又環(huán)視了一圈遠處皆看了過來的下人,,冷著臉踏上了廡廊,。
這他奶奶的叫什么事兒?
連個下人都敢在傅夫人這原配主母跟前耀武揚威,,若說不是傅筠這兩面三刀狼心狗肺的狗男人撐腰縱容的,,她這就把自己腦袋給擰下來!
傅家原先住在江陵祖籍,,祖上也是大族,,傅筠的堂叔傅子鈺這支是嫡支,也是他們家最有成就的一支,。后來因為周皇覆了亡朝,,江陵那邊的傅家也經(jīng)歷了一番波折,總之本來傅筠這一支就建樹平平,,再因為家族里沒有了主心骨,,便淪落到靠著家里幾間米鋪過活。
而傅夫人娘家是皇商,,可惜父親子嗣凋零,,長子夭折后,便只剩下她一個女兒,。
傅家因與寧家存著幾分生意伙伴的情份,,傅筠少時就常在寧家來往,起初寧父看不上傅筠,,那會兒盯著寧家家產(chǎn)的子弟多如過江之鯽,,尤其這女兒還生得極之貌美,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哪愁找不到金龜婿,?
世事難料,那年因為戰(zhàn)亂,,寧父負傷在榻,,皇商的買賣也無奈卸了,原先那么多上門獻殷勤的子弟,,卻只有傅筠一人在跟前忙前忙后,。寧父一聲嘆喟,只覺傅筠其心可嘉,,便結了這連理,。
寧父后來病好,,又逢朝代更迭,撐了十來年,。因著坐擁萬貫家財,,將來都是女兒的,他便花錢給進士名次并不高,、在朝堂又沒有任何根基的傅筠推上京城,,當了京官。還想方設法讓傅筠繼承了傅子鈺這座已然荒廢的,、座落在京城里的大宅,。
在寧父病故前,傅筠就已經(jīng)是禮部衙門的主事了,。
到底時間是試金石,!
這不,沒了岳父的提攜,,十年后的他如今還在那禮部主事的位置上趴著呢,!
合著沒了岳父的錢,他傅筠啥也不是,!
傅真寒著臉到了傅筠書房所在地,,門下兩個丫鬟看到她后,均快速走過來:“大姑娘,,您,,您要不還是回房去罷?老爺正發(fā)大怒,,怕是姑娘去了要頂不?。 ?p> 傅真倒認得這是書房里當差的丫鬟,,她們都有家人在傅夫人身邊當差,,算是當下的傅家里頭少數(shù)還能站在傅夫人及子女一邊的仆人。
“……你還想倒打一耙,?我親眼瞧見的她掐住柔姐兒,,你說那只是意外?”
傅真還沒說話,,里頭果然已經(jīng)傳出了傅筠的咆哮,,一旁還有細碎的女子的哭聲和說話聲,竟是柳氏與傅柔無疑,。
傅真抬腳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