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楊氏死得早,她除了收藏過楊氏的書稿之外,,并沒有真的去練習過這種字張如云的垂云體,,她所習的書是師傅所教的行書,,因為習慣了這種行書流水的書寫方式,,她竟一時忘記了在楊氏面前掩飾,。
也難怪連碧桃都露出這般驚詫恐懼的表情,,敢情她現(xiàn)在所做的所有事情對她們來說都像是陰魂附體了吧,!
“額,,娘親,,阿九字還沒有練好,所以才寫成……”韓凌故意露出尷尬難為情的表情,,然后將目光斜睨向碧桃,,對楊氏使了使眼色。
她這句話自然是騙不過楊氏的,,但是卻還不想讓碧桃將她和楊氏之間的對話傳到姚氏或韓陌那里,。
尤其她不能將自己書寫的內容以及魏國公世子徐舒玄的名字道出來。
她不能讓除了楊氏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她即將會與京城之中最有名望的徐家世子爺見面,。
“碧桃,九小姐要梳洗更衣了,,你快去將熱湯準備好吧,!”楊氏忽然道了一聲。
碧桃竟是突地一震,,好似驚魂甫定一般,,她眼神怯懼的忽閃了幾下后,才應了聲:“是,,四太太,,奴婢這就去!”說著,,她竟是逃也般的離開了紫薇閣的內室,。
九小姐真是太可怕了,得快點想辦法到姚姨娘那里當差去,!
這樣一想,,碧桃加快了腳步,,不料,剛一抬頭就與迎面走上來的小丫鬟阿新撞了個滿懷,。
“碧桃姐,,你怎么啦?天黑路滑的,,你走路這么快也不怕摔著,?”
阿新的聲音十分清脆響亮,從門外傳到了內室,。
楊氏也心生了懷疑,,向余嬤嬤問道:“嬤嬤,碧桃這個丫頭今天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余嬤嬤仔細的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倒是沒見她有什么異常,得了一次教訓,,人變得勤快了些,,四太太還是不放心么?若是不放心便還是將她打發(fā)了吧,?”
楊氏微嘆了口氣道:“不必了,,過了明天,我和阿九便回鳳陽府去了,!嬤嬤,,這里的仆婦們,你也給他們一些銀兩,,放了他們的奴籍吧,!還有嬤嬤您……”楊氏微頓了一下,也從箱籠里取出一張地契來,,遞到余嬤嬤手里,,“璇兒沒有什么好東西可以送給嬤嬤的,便將這名下的百畝田地交給嬤嬤,,以后收了的租子嬤嬤便自己存著,,留給自己的兒孫用。我知道您有個孫兒愛讀書,,您也很希望他能出人頭地,,嬤嬤跟璇兒吃了這么多的苦,也該安享晚年了,!”
“不,!”余嬤嬤好似觸電一般的推開了楊氏手中的地契,竟是跪了下來,,“四太太,,求您不要趕老奴走,,您是老奴看著長大的,老奴舍不得離開您和九小姐,,您要回鳳陽府,,便帶上老奴一起去吧!”
楊氏看著余嬤嬤布滿皺褶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心中也有些不忍,,可是又能怎么樣呢?
她不是回寧省親,,此去兇險,能少帶一個人便少帶一個吧,!
“嬤嬤,,您起來,聽我說,,璇兒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若是身邊的人多了會分心,璇兒答應您,,等這件事情過了,,再去看嬤嬤您,好么,?我知道嬤嬤一直將璇兒當女兒一樣看待的,,但璇兒現(xiàn)在自身難保,又不能將您留在這伯府之中,,所以只能委屈您……”
“小姐……”聽到這里,,余嬤嬤已是痛哭了起來,“都到了這個時候,,您還替嬤嬤想這些做什么,,嬤嬤又怎會不知道你此去……”
“嬤嬤……”韓凌突地打斷,也半跪到了余嬤嬤的面前,,“聽娘親的安排吧,!你年紀大了,受不住路上的顛簸,?!闭f到這里,她又湊到余嬤嬤耳邊說了句,,“隔墻有耳,!”
余嬤嬤這才止了哭聲,霍地抬頭一看,,竟見碧桃已端著一盆水站在了門外,。
“九小姐……”
“快起來吧,!嬤嬤?!?p> 韓凌對余嬤嬤使了眼神,,余嬤嬤領會其意,這才收住了所有情緒,,站起身來,,對碧桃命令道:“水放在這里,你去休息吧,!今晚讓春蓮服侍九小姐沐浴,。”
“是,,余嬤嬤,!”
碧桃?guī)е唤z狐疑退了下去。
余嬤嬤再將春蓮喚了進來,。
春蓮是個勤快能干的,,話不多,主子不問,,她便不答,,很快她便將浴桶之中倒?jié)M了熱水,耳房之中一時蒸氣騰騰,,煙霧繚亂,。
她手腳很利索,卻也很輕,,一件又一件的將韓凌身上的衣衫褪了去,,又生怕她會著涼似的,用一張十分寬大的毛絨毯裹住了韓凌的身體,,再將她小心翼翼的放進浴桶之中,。
在她給韓凌擦洗身子的時候,韓凌問了她許多問題,,從這一次交流中,,韓凌更加確信了這個身世簡單來自于農(nóng)村的淳樸丫鬟是可用之人。
于是,,她將盯梢碧桃的任務交給了春蓮,。
今晚,韓凌是和楊氏一起睡的,。只是在睡之前,,韓凌堅持寫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書稿。
楊氏非常的心疼她,,半夜起來還親自為她做了一碗羹湯,。
“阿九,,為什么你如此確信魏國公世子見了你寫的那封信后就一定會見你呢?”
屏退了所有仆婢之后,,楊氏將門關了起來,,與韓凌說起了悄悄話。
今天韓凌所做的一切都讓她太吃驚了,,她已忍不住想要解開心中的困惑,。
“娘親……”韓凌迎上了楊氏詢問的目光,她知道楊氏遲早會問的,,可是她卻不知道如何回答,,“娘親也會和她們一樣,害怕阿九么,?”
“當然不會,。阿九如此聰慧,娘親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害怕呢?”楊氏心有再多疑問,,卻也抵不過女兒一個無助哀求的眼神,。
是啊,!她作為母親怎么能不信自己的女兒,。
“如果說阿九是因為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很多未知的事情,,所以阿九知道魏國公世子的喜好,,知道他最想要得到的一樣東西,娘親會信么,?”
這樣的解釋明顯的有些牽強,,可是韓凌一時想不到更好的解釋了,只能如此回答,,她希望自己和母親之間是不存在任何芥蒂和猜疑的,。
“娘親信你?!?p> 楊氏信的不是韓凌的這句話,,而是自己的女兒,她覺得如果再問下去,,只會傷了女兒的心,。
被楊氏摟在懷里,韓凌這一晚睡得也格外安心,。
翌日,,又是雪光初霽后的一個晴天,,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欞,灑下金璨璨的光芒,。
她和徐舒玄約定的時間是辰時正,。
地方是東郊之外的一座蘭亭。
這里說不上有多美,,冬日清寒,,無花無草,只有幾棵巨大的青松立在蘭亭的兩旁,,風一吹,,那青松上還有雪粒子飄然落下,紛紛揚揚,,有如飄絮,。離亭子十步之外倒是有一條湖,湖不大,,但水已結成冰,,幾只雪鵠在冰面上滑行,便為這寂靜的蘭亭添了幾許活潑生氣,。
韓凌遠遠的便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一道白影,。
不自禁的,她唇角微彎,,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
他果然來了。
和她記憶中一樣,,他仍是一身雪白的狐裘襲身,,除了束發(fā)的羊脂玉簪和腰間的一塊碧玉,全身上下再無多余的佩飾,。雖然出身名門貴族,,但并不愛如言藩那般奢華腐靡。
他烏發(fā)如墨,,膚白如玉,,眉目如雪,蕭蕭如松下之風,,爽朗清舉,,有著天然去雕飾的卓絕清逸。
不知不覺中,,她又想起了前世,,想起那片青竹林中有如孤鶴遺立的絕塵身影,想起梨花樹下輪椅上少年認真看書時的專注神情,又想起他教她讀書時偶爾露出的一弘溫暖如清泉般的笑容,。
有時候,,她會想,前世她為什么會嫁給朱城昀,?現(xiàn)在想來,,如果他不是刻意的偽裝,那么他身上透露出來的氣質和徐舒玄真的很像,。
可惜那樣的一個人,,她終究因為藏在心底的一處柔軟而看錯了。
大概是聽到了韓凌的腳步聲,,正在湖邊觀看雪鵠起舞的徐舒玄也側過了頭來,。
只是當他的目光落在朝他走來的嬌小人影身上時,不禁眉宇輕蹙,,眸中露出了萬分詫異的光芒,。
昨天的那一封信上落筆之處明明寫的是:寧墨子后人。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手中擁有先秦墨家遺本《墨家機關術》的寧墨子后人只是一個看上去六歲不到的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身披一襲嫣紅色的大氅,,風帽遮住了半張粉雕玉琢的臉,就好像迎風立在枝頭上傲然不倒的一朵含苞待放的寒梅,。
她走起路來一點也不像五六歲的孩子,,倒像是行走在戰(zhàn)場上的一位將士。
徐舒玄忽然覺得十分有趣,,他玩笑似的問了一句:“你是一個人來的么?”
他的言外之意是,,你身邊的親人難道會放心你一個小女孩獨自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