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回到了灶房,。
田莊里食物不豐富,,油鹽醬醋和米糧是從安渡城里帶來的,柴火是邢丙帶著梅令部曲四處搜羅的,全堆在灶房外,,很整齊,。
馮蘊在灶上忙碌,邢丙在灶房外的院子里走來走去,,頻頻朝她觀望,,好像在等她下令,又好像在觀察她的處境,。
這段時間,馮蘊越發(fā)覺得邢丙得用,,是個辦事謹慎不多話的人,。
馮蘊沉住氣,薅了兩把發(fā)好的豆芽煮下去,,再切好藕節(jié),,下鍋清炒,期間廚娘想來幫忙,,被她拒絕了,。
院子里煙火氣漸濃,香氣四溢,。
北雍軍這群侍衛(wèi)平常在營里吃的,,遠不如馮蘊家里的豐富,干餅泡熱水是常事,,聞著那味兒,,眼神都變了,唾沫咽個不停,。
馮蘊招呼邢丙過來,,指了指盛好的飯菜。
“端去給小屋那位受傷的客人,?!?p> 邢丙看她一眼,找個竹子托盤將碗盤放上去,。
馮蘊小聲問:“手底下可有信重的人,?”
邢丙想了一下:“葛廣、葛義,。當年在俺手下,,一個是伍長,一個是什長,,武藝是俺手把手教出來的,,忠誠可靠,親如兄弟?!?p> 馮蘊點點頭,,不再多問。
邢丙也默默做事,,不說其他,。
看兩個人頭碰頭地說話,敖七抱著腰刀走過來,,堵在灶房門口,,劍眉高揚,帶點不屑的稚氣,。
“藏著掖著做什么,?想說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說?!?p> 馮蘊回頭看他一眼,,“敖侍衛(wèi)想聽什么?”
又輕揚眉梢,,淡淡笑,,“我在說敖侍衛(wèi)長得真俊。這么好看的郎君,,還來我的小莊園里當看守,,大材小用了?!?p> 敖七看著她眼里滑過的笑意,,人就不行了,尤其那句“敖侍衛(wèi)真俊”,,這讓敖七有點想罵娘,。
明知道這女郎口是心非,為什么聽著這樣喜歡,?
敖七有點嬰兒肥的下頜緊繃著,,慌不迭挪開視線看向灶頭,不與她眼對眼,。
可他對馮蘊做的食物,,更是沒有抵抗力,魂兒都像被勾走了似的,,雙腳情不自禁走過去,,伸脖子去看那盤雪藕。
“這是什么,,為何我從未見過,?”
馮蘊問:“想吃嗎,?”
這話說得溫柔,敖七臉頓時潮紅,。
這個馮氏女當真可惡,,用美食來誘他。
咕嘟,!肚皮不爭氣地叫喚一聲,。
“不想!”敖七答得硬氣,,可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尤其發(fā)現鰲崽正躲在食臺下津津有味的吃肉,心情就更不美妙了,。
他好想做馮蘊的貓,!
“不是開飯了嗎?開飯,。我端出去?!?p> 馮蘊攔住他的胳膊,,“不是說大將軍要來,你不孝敬大將軍了,?”
提到裴獗,,敖七眼神便蔫了。近來他不是很想看到舅舅,,每次見到也很難像以前那般滿心滿眼的快活,,有時候他甚至希望舅舅不要來……
“行吧?!卑狡叽竽X屬于胡思亂想的狀態(tài),,臉一別開就傲嬌上了,“那一會將軍來了,,看他怎么處置你和你的情郎吧,。”
“情郎,?”馮蘊看他要走,,將人喊住,“敖侍衛(wèi)說的什么,?再說一次,。”
敖七眼皮往上一翻,,“我沒說什么,。”
馮蘊:“我聽見了?!?p> 敖七:“那你還問,?”
“信不信我讓鰲崽撕你的嘴?”
“……”敖七看她沉下臉,,美眸里滿是兇光,,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于是那些不滿的情緒一掃而空,。
但嘴還犟,。
“誰讓女郎眼巴巴盯著他看?他又長了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怪不得別人會多想……”
馮蘊叫他氣笑了,。
敖七居然說溫行溯長了一副不正經的樣子?
在臺城,,在馮家,,誰不說溫行溯正經正直正人君子?
他敖七初次見面,,就給人看出一肚子壞水了,?
馮蘊反問:“那敖侍衛(wèi)長得也不差,我是不是往后都不能看你了,?見著你得避著走,。否則,你便是我的小情郎,?”
敖七的臉是被馮蘊嗆紅的,。
在馮蘊不帶半點感情的揶揄里,他心亂如麻,,一顆心跳得比平??焐显S多,尤其她說“敖侍衛(wèi)長得也不差”“我的小情郎”時,,分明是損他的,,可從她嘴里出來,竟如仙樂……
馮蘊并不知道少年郎心思那么多,,看他耳根都紅了,,不再調侃,只輕輕笑問:“誤會解除,,那我是不是可以去跟他說幾句話了,?”
敖七耳朵尖尖仍是粉紅的,聲音也軟了,,“說話可以,,我須在旁,。”
馮蘊看他一眼,,沒有拒絕,。
—
溫行溯安安靜靜地躺在木榻上,腰間蓋了床薄被,,眼瞼沉闔著,,像是睡過去了。
邢丙將碗盤放在幾上,,聲音將他驚醒,,睜眼看到馮蘊,他愣了一下,,目光挪到倚在門口的敖七身上……
馮蘊道:“餓了吧,?吃點東西再睡?!?p> 溫行溯嘴皮張了張,,“多謝女郎搭救?!?p> 馮蘊垂下眼皮,,將清粥小菜端出來,又細心地添到小碗里,,敖七這才發(fā)現溫行溯的飯菜灶房里都沒有,。
女郎居然給這個人開小灶,?
敖七臉上的不滿肉眼可見,,馮蘊卻視他如無物,示意邢丙將溫行溯扶起來,,狀似隨意地問:
“方才來的那個醫(yī)官,,和你怎么說的?”
敖七豎起了耳朵,。
溫行溯和馮蘊一樣,,就像看不到他似的,虛弱地指了指木柜上的小瓷瓶,。
“藥丸一日三次,,一次一粒?!?p> 馮蘊笑道:“沒說旁的么,?傷勢如何,傷愈又要多久,?”
溫行溯搖搖頭,,道:“應是沒有傷及要害,,不然我也沒命等到女郎搭救……”
敖七看他倆說著很正常但聽著不正常的話,視若無人的眼神交流,,嘴里酸得很,。
他冷不丁就插問一句。
“壯士從何處來,?為何人所傷,?”
溫行溯平靜地道:“我是信州人,遇戰(zhàn)事逗留安渡,,無處可去,,已逃難多日,今日偶遇流匪,,為兩個胡餅,,差點丟了性命……”
敖七盯著他問:“兵荒馬亂的,不好好守在家里,,為何到處亂跑,?”
溫行溯苦笑,“不瞞小將軍,,我原在齊朝軍中效力,。”
敖七臉色微微一變,。
其實他早就知道,,只沒想到這人會坦率的承認。
“你在營中何職,?”敖七又問,。
溫行溯道:“不才是個什長,領了十來號人,。戰(zhàn)事一起,,就和兄弟們逃散了……”
哼!
敖七挑了挑眉梢,,不問了,。
這人說得滴水不漏,表情神色與那馮氏女郎如出一轍,,就好像他們本就是一樣的人,,那種熟悉感和親密感,讓敖七心里很是不悅,。
但將軍沒說要殺,,他便只能干瞪眼看著。
“好好養(yǎng)傷吧,,北雍軍優(yōu)待俘虜,,看你生得牛高馬大的,,往后跟著我們大將軍,為北雍軍效力,,比跟著你們那個昏君要強上許多,。”
溫行溯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馮蘊將碗塞到他手上,“吃吧,,少說話,,費神?!?p> 她的意思是有傷在身要少說話,,費神。
敖七聽的卻是少跟他說話,,嘴巴一撇,,唇珠上揚,慪得很,。
馮蘊看溫行溯手上有傷,,不太方便,索性拿過碗來,,用勺子喂他,。溫行溯抬眼皮看她一眼,說聲謝謝,,馮蘊溫和地笑,,一口接一口地喂,細致而耐心,,為免他唇上沾到食物,,還將貼身的帕子掏出來,,替他小心擦拭,。
敖七看不下去了,背過身去,。
“田莊里沒有雜役嗎,?用得著你親自動手?”
馮蘊和溫行溯對視一眼,,放下碗,,喚一聲邢丙,便出去了,。
敖七看她默不作聲,,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話,,又緊跟著出去,走到馮蘊的身邊,。
“我也不是在罵你……”
“女郎自己思量思量,,你那么做,對是不對,?”
“要讓將軍看見,,不得剝了我的皮嗎?”
馮蘊突地扭頭,,看著敖七,,“敖侍衛(wèi)不高興,只是因為將軍嗎,?”
敖七心弦猛顫幾下,,差點繃斷,臉頰臊紅地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那藏在心底角落的情緒,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卻聽馮蘊一聲冷笑,。
“敖侍衛(wèi)分明就是憎惡我。你自己憎惡我,,卻拿將軍作借口,。”
敖七愕然,。
看著馮蘊郁郁而去的背影,,雙腳像釘在地上似的,久久才搓了搓腦門,,去到飯?zhí)谩?p> 飯菜早就備好了,。
馮蘊平靜得像是方才的事情沒有發(fā)生過一般,她讓阿樓將鍋子端到檐下,,招呼院里的守衛(wèi)都來吃飯,。
敖七心里暖乎乎的。
女郎嘴損,,但心是善的,。
方才還說莊子里糧食不夠,不養(yǎng)閑人,,轉頭就煮這么多飯,,還不是見不得侍衛(wèi)們受餓么?
敖七坐下來,,拿過自己的碗,。
米飯下臥了兩個雞蛋,,是豬油煎過的,散發(fā)著濃烈的肉香,,吃在嘴里,,那種綿軟鮮嫩的滋味像要化在心里,讓他情不自禁地愉悅起來,,嘴角瘋狂上揚,,有一種渾然忘我的亢奮……
女郎待他是與旁人不同的。
別人都沒有臥雞蛋,。
只有他有,。
他一個人碗里有。
敖七用力呼吸一下,,好不容易才壓制住那種瘋狂想要去找她,,和她說說話的沖動,以極慢的速度品嘗這一碗飯……
吃著吃著,,然后發(fā)現周圍的情況不大對……
食物里無酒,。
他帶來的侍衛(wèi)好像都醉了?
敖七激靈一下,,腦子里靈光閃過……
但也只是閃過,,剎那而已,他伸出手來不及拿刀,,整個人便臥倒在了桌案上,。
馮蘊從灶房里走出來,推了推他,,輕嘆一聲,。
“敖七精明,不臥兩個雞蛋,,非得讓他吃出怪味來不可……”
馮蘊回頭,,叫上邢丙,“行動,!速度要快,。”
她沒有發(fā)現,,敖七那雙紅得像滴血似的眼眶里,,幾乎就要淌出眼淚來,。
姒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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