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叔站在朱家前面面相覷,,足足得有半個鐘頭,。
好半晌,我才硬著頭皮問道:
“二叔,,你當時沒把‘讓謝金花和朱大錢再續(xù)前緣’這幾個字寫進契書里面吧,?”
“不記得了...”
二叔抬眼望天,,好半晌才在我的眼神注視下,小聲回答道:
“...好像是寫了,?!?p> 我扭頭就走,二叔連忙拉住我:
“阿白,,阿白,,我滴白娃娃喲——!你看,,咱們來都來了,,還是進去看看先?!?p> “興許還有萬分之一的轉(zhuǎn)機呢,?”
我嘴角直抽:
“這都已經(jīng)婚配,而且兒孫都滿地跑了,,還能有什么轉(zhuǎn)機,?”
“還說兩個人情比金堅,不娶對方寧可一輩子孤寡...”
“這不是哄我,,不哄小孩子嗎,?!”
二叔趕忙拉住我:
“冷靜冷靜,,來都來了,,還是得進去看一下的,萬一是有啥隱情呢,?那時候孝道大過天,,父母見不得孩子孤寡一輩子,逼著結(jié)婚也是常有的事情,,許是有什么苦衷也說不定,。”
我連連點頭:
“是,,不但逼著結(jié)婚,,還逼著生孩子,一生就是好些個呢,!”
話是說的難聽,,但我總歸還是和二叔進了屋。
朱大錢家中其實十分富麗堂皇,,成片的高墻青瓦連成一個兩進兩出的四合院,,剛下過雨,,龍脊淌水,匯入天井,。
這別說在咱們這鄉(xiāng)下小村,,就算是在大城市也是能讓人眼前一亮的那種美景。
我也是多看了幾眼,,直到二叔找到了人,,問這家老祖宗在哪里,提了些東西來拜訪,。
咱們當然不能說是來問朱大錢從前的風(fēng)流韻事,,只是接著村中探望老年人的名義來送點東西。
二叔對面的中年男人足有四五十歲,,聽人說是朱大錢的小兒子,。
他先是吐了口痰,接過東西,,朝著身后的廂房胡亂一指,。
我看著那男人將二叔帶來的東西往地上隨手一扔,心里也是十分不舒服,,但二叔卻是牽著我,,快步走了。
朱大錢住的屋子自然是正屋,,整個四合院光線最是充足的地方,,我與二叔進門的時候,朱大錢正斜靠在床頭,,顫巍巍抖個不停,,似乎想要站起來。
他已然須發(fā)皆白,,瘦成一條竹竿,,臉上,手上,,身上都有大片的老人斑,,眼窩深陷著,顯然是真正意義上的時日無多,。
整個屋內(nèi)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屎尿味混著汗臭味,甚至還有些飯菜的味道,,只需吸上一口,,竟都有些熏眼睛。
我哪里受得了這個,,連忙將正屋大門打開通風(fēng),。
二叔上前打了個招呼,,隨便說了幾句場面話,索性對方雖然看著年邁,,說話比較慢,但條例還算是清楚,。
于是二叔直接單刀直入道:
“朱老哥可是認識一個名叫謝金花的女人,?”
此言一出,朱大錢先是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隨手便是伸出瘦成鷹爪一般的手,,抓住二叔的手,不住的呢喃道:
“金花...金花...”
“你們,,你們咋認識金花,?我的金花,我的金花...”
我一瞧有戲,,連忙翻出剛剛在路上就打好的腹稿,,追問道:
“朱爺爺,這金花是你的誰???”
“你倆是相好不?我們村里這幾天在遷墳,,一不小心就挖到這個謝金花的墳,,所以找過來了,你要是愿意,,那就把骨頭拿回來一起下葬好不,?”
這就是我和二叔在路上商量的腹稿,一起下葬,,勉強也是勸了契書上寫的‘再續(xù)前緣’這么個說法,。
老爺子面露回憶之色,胸口起伏不定,,最后竟是頭一歪直接跌回床上:
“好,,好,行,!”
“這么多年,,我一直念著她呢...”
“你們可不知道,當年我倆都十七八,,她又貌美又能干,,我倆相好快兩年,奈何我爹娘就是不同意,,逼我娶鎮(zhèn)上家中開醬油鋪子的大小姐,!”
“當時金花已經(jīng)有了身孕,,我倆哪里受得了家里長輩的安排,立馬寫信商定了私奔...沒想到金花路過亂葬崗的時候,,雨天路滑,,摔了一跤,竟然在墳地里面就難產(chǎn)了...”
朱大錢的眼中滿是渾濁的淚水,,久久未落:
“等我趕到的時候,,一尸兩命...我恨吶!”
我聽了有些許動容,,但冷靜下來一想,,又感覺有些不對勁。
對上二叔似笑非笑的眼神,,我心里頓感不妙,。
果然下一秒,二叔抬高音量,,說道:
“既然朱大哥這么說,,那我心里也是有個底了?!?p> “實不相瞞,,我們倆其實是受謝金花所托,忠鬼之事,,聽她的話,,來探探你的意思...”
“既然你還想著她,那我這就把她叫來,?!?p> 二叔話音未落,就見朱大錢的眼睛層層張大,,整張枯瘦的老臉都抖的不成樣子:
“...你,,她,啥叫你聽了她的話,,來找我,?”
我與二叔對視一眼,轉(zhuǎn)身就回了村,,找到自家店鋪,,抓起丑紙人就跑。
我年紀輕,,腳程快,,不到一個小時,便扯著個丑紙人到了朱家,,還沒進門,,便聽到朱大錢坐立難安的動靜:
“...不能吧,?真有啥神啊鬼啊,?,!嗐,我明白了,,你是挖了謝金花的墳,,張口想來討錢是吧...”
“...老弟,真不是我說你,,怎么說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帶著自家孩子招搖撞騙呢,?我今天這話就放在這里,,哪怕是謝金花來了,你們倆也拿不到一個子兒......”
我來時就和謝金花模糊說了朱家的事兒,,聽到這兒我懷中的紙人奮力掙脫了出來,,哭啼著撲進門去:
“朱大哥!你,,你咋能結(jié)婚呢,?!”
“你以前不是最愛喊人家花花嗎,?現(xiàn)在咋能一口一個人家大名呢,?!”
丑紙人撲進門去的一瞬,,我便聽到屋內(nèi)重物墜地的聲響,,等我進門的時候,那個朱大錢早就已經(jīng)躺在地上抖如篩糠:
“有鬼,!有鬼,!”
“救命啊,!有鬼,!女鬼詐尸了!??!”
朱大錢神色癲狂的揮舞著手里的拐杖,借此以驅(qū)趕試圖靠近的丑紙人,。
那揮舞拐杖的力度顯然不小,,與之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屋內(nèi)不少東西被他揮倒在地,,發(fā)出一連串死不瞑目的聲響動靜,。
謝金花不可置信的重復(fù)道:
“朱大哥...是我,,金花啊,!”
朱大錢的聲音幾乎是在崩潰的邊緣:
“滾,!滾!冤有頭債有主,!莫要來挨邊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