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黃的燭光下坐著一位婦人，正在縫制衣袍,，簡潔的發(fā)髻下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

　　一個女孩從屋外跳著跑進來,，撞進她懷中糯糯喚了一聲：“阿娘。”

　　婦人嘴邊漾開溫柔的笑,，語氣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地說道：“樂兒，都給你說了好幾次了,，要叫我小娘,。”

　　“你這樣亂叫要是被你母親聽見,，少不得又要罰你,?！?p>　　女孩兒笑嘻嘻地往她懷里拱去，撒嬌道：“你是我阿娘,，我就要叫你阿娘,?！?p>　　周樂安站在一旁,，發(fā)現(xiàn)自己看到的是梁樂兒小時候的畫面,。

　　她又進入了梁樂兒留給她的夢境,。

　　“妹妹,?！鼻謇噬倌晏げ竭M屋，半舊的白袍上印著幾點未洗凈的墨跡,。

　　他舉起手里的一疊油紙包，說道：“今日坐陳家公子的車回來,，剛好路過點心店,，給阿娘和你都帶了些,?！?p>　　“謝謝哥哥,?！?p>　　梁樂兒從莫姨娘身上跳下,，走到梁允升身邊，將油紙包接過來,。

　　她聞了聞,，是她喜歡的桂花糕和秋梨糖,。

　　她打開麻繩,，伸手取出一塊,，還沒來得及放入口中,。

　　不知何時趕到的李媽媽揮手打掉她手里的糕點，連帶著桌上的點心全都落到地上。

　　糕點一路滾到門邊,，沾滿塵土,，桂花香味散了滿屋。

　　盧氏從一眾婢女身后出來,，剛好踩到桂花糕上。

　　梁樂兒嚇得小臉發(fā)白,，眼睛卻黏在盧氏腳邊的桂花糕上,。

　　盧氏一路氣沖沖地走進去，路過被嬤嬤按住的梁允升身邊時,，蔑笑道：“小雜種,。”

　　然后直接走到莫姨娘身前,，掄起胳膊就是兩巴掌,。

　　莫姨娘顧不得疼痛，跪在地上求饒,，“夫人息怒,，妾身行事粗鄙，不值得您動怒傷神,?！?p>　　周樂安蹙眉，原來她現(xiàn)在看到的盧氏已經是收斂之后的了,。

　　盧氏接過李媽媽遞上的錦帕擦手,，美艷面容上滿是狠戾，“那你說說,，你哪里粗鄙,，哪里惹我生氣了?！?p>　　莫姨娘頓了一下,，忙回道：“妾身出身低賤，又愚笨,，即便自己做錯事,，也察覺不了，還請夫人明示,?！?p>　　梁樂兒咬著唇，沒忍住哭出一聲,，又趕緊收回去,。

　　莫姨娘見兒女如此，心疼難忍，磕頭在地上,，只盼著盧氏能盡快消氣,。

　　“果然賤人就是賤人，剛好這兩個小畜生也在,，便好好聽著,，我來告訴你們，你們的小娘是多么下作低賤之人,?！?p>　　“不許你這樣說我阿娘?！绷涸噬吐暸?，睚眥如裂，滿目通紅,。

　　盧氏瞥他一眼,，示意下人將他拽緊些。

　　“莫氏,，若非我大度,，你以為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生下一兒一女，還撫養(yǎng)長大,?！?p>　　“夫人寬厚，善待我們,，妾身感激不盡,。只是，兩個孩子還小,，夫人有不滿意的地方只管罰我,，先讓他們出去吧?！?p>　　盧氏冷哼一聲,，“怕什么，你做的那些惡心事兒就該讓他們聽聽,，若不然,，他們如何知道你是一個淫蕩惡心的賤婦呢?！?p>　　“夫人,，我不是，我不是,?！北R氏哭著辯解,，一時無從說起。

　　“前日,，侯爺讓你去伺候,，你自己說，都在房里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下流手段,，哄得侯爺......”

　　李媽媽拉住她,，房里人多，落了莫姨娘的臉面便罷了,，何必將自己的臉也一并丟了,。

　　昨夜，盧氏特意打扮了一番,，誰知，竟被侯爺從房里請了出去,。

　　“賤人,，我讓你背著我勾引侯爺，看我不將你賣到勾欄去,，日日夜夜伺候男人,。”

　　莫姨娘驚得跌坐在地上,，巨大的恐懼將她籠罩,，連哭都忘了。

　　侯爺待她不算差,，賞她院子住,，還同意讓兩個孩子來看她。

　　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在他眼里,，不過是個玩意兒，若盧氏要發(fā)賣她,，他定是一句話都不會為她說,。

　　梁允升狠狠咬上抓住他的兩只手，撒腿就往外跑,。

　　周樂安跟上去,，卻沒看到人影。

　　盧氏招手,，門外進來兩個人牙子,，捏住莫姨娘的下巴，嘖嘖稱道：“的確是個好貨色,，可惜年紀大了,，伺候不了好主子。”

　　莫姨娘被按住動彈不得,，只反復求著,，“求夫人開恩，妾身愿去莊子,，再也不回來,，求夫人給少爺小姐留點臉面吧?！?p>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莫姨娘此刻，唯一擔心的,，還是一雙兒女的未來,。

　　有她這個身在青樓的小娘，梁允燁和梁樂兒這輩子也別想抬起頭來,。

　　盧氏得意地揮手,，讓人牙子趕緊將她帶下去。

　　人牙子綁著莫姨娘往外拖的時候,，梁允升帶著老太太來了,。

　　周樂安知道這場鬧劇，要落下帷幕了,。

　　侯府雖然風光不再,，但莫姨娘是侯府唯一的姨娘，又替侯爺誕下兒女,，若這樣被發(fā)賣出去,，必定要落人口舌。

　　更何況,，如今梁允升在學院讀書,，得院長看重，若因此事與侯爺起了齟齬,，父子不合,，得不償失。

　　兩權相比,，老太太懂得怎么選,。

　　難怪，莫姨娘跟著侯爺去了別院,。

　　她若留在侯府,，不僅保不住自己，也許還會連累兩個孩子,。

　　梁樂兒,，便是從那天開始,，越發(fā)不愛說話的。

　　梁允升,，也是從那天開始,，越發(fā)努力讀書的。

　　......

　　天晴云朗,，宜出游,。

　　去往郊游的路上，周樂安和棗兒坐在馬車里,，梁允升和云桑在外面趕車,。

　　兩人討論著學業(yè)上的事情，不時穿插幾句對朝廷政事的評判,。

　　周樂安往外挪了挪,，偶爾聽到幾句談話。

　　“我聽說,，因為擅自延期科舉的事情,，首輔大人被降罪了？”

　　“罰了半年俸祿,，雖然處罰不重，但對首輔大人的名聲影響不少,?！?p>　　“首輔大人倒是敢作敢當，令我等敬佩,?！?p>　　周樂安捏緊拳頭，明明是他有錯在先,，怎么到了他們嘴里,，還讓人敬佩了。

　　再轉念一想,，她又覺得,，這件事未必是李幼蒼辦的，說不定李幼蒼只是替皇帝背了名聲,。

　　能屈能伸,，的確惹人敬佩。

　　他們定的地方在城外鎏金河邊,，這條河從西往東穿過上京城,，匯入大海。

　　棗兒一早起來備好了熟食,、瓜果還有點心,，一一鋪在草席上,。

　　梁允升從車上搬下小桌，擺上炭爐茶具,，開始烹茶,。

　　“二小姐，您好,?！痹粕＿f給她一個橘子，周樂安點頭示意,。

　　“我聽哥哥說,，你家離京城還挺遠的，這次延期,，在路上花了不少時間吧,。”

　　周樂安說話落落大方,，并沒有閨中女兒的嬌羞,，云桑心里的緊張散了不少。

　　“為了給我妹妹治病,，家里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我不想給家里增添負擔，就在京城里找了一處書館,，不僅有月錢,，還能包吃住，平時工作不忙的時候,，我就抽空讀書,。”

　　周樂安面露詫異,，點頭道：“我看過一篇你寫的策論,，有理有據，不僅貼合時政還頗有文筆,，原以為你也和哥哥一樣在書院就讀,，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做出好文章,?！?p>　　云桑面色略帶羞澀，“二小姐謬贊了,。若非早早在外面求學做事,，書上所述再精妙，于我而言也只是空中樓閣,，終究落不到實處,，又如何能寫出切乎民情的文章,。”

　　“而且,，我大多都在書館或私塾幫忙,，里面往來的老師、學士眾多,，也教會我不少,。”

　　“小姐,，三爺的茶煮好了,，讓你們回去喝呢?！?p>　　三人往回走,，走到樹蔭下，卻看到另有一輛馬車停在侯府馬車旁邊,。

　　馬車平平無奇,，是最常見的款式，小廝掀開簾子,，扶著一位藍衣少年下車,。

　　少年約摸十三四歲，朝氣蓬勃,，一雙眸子如碧水青川,，生動靈巧。

　　云桑上前一步,，對著少年驚喜道：“阿承，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