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方才冷得都已經(jīng)忘記了這回事,，這才想起自己里面穿的還是一身里衣,，目光下意識落在周恪己身上,。周恪法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也愣住了。

　　想來周恪己方才已經(jīng)病得迷糊了,，完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蓋著我的衣服,。眼下吃了點梨又含了一會兒人參,，他也一點點回過神來,，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身上的溫暖來自哪里,，臉色一時尷尬起來。

　　“本王去吧,，也能多提點,?！绷首勇氏却蚱屏藢擂危鹕戆炎约憾放窠庀?，蓋在他的兄長身上，順便把我的衣服抽出來遞給我，面色難得有些局促,，“姑姑穿好了衣服可以先把火生起來,?！?p>　　我接過官服，越發(fā)后悔方才僭越的行為，低著頭答應(yīng)了一聲,，宮室里什么都沒有了，也沒地方躲藏,，我只能背過身把衣服又穿上,。

　　好在這種尷尬也沒有持續(xù)一會兒,，我穿回朝服之后沒敢再看周恪己,。蹲下身開始拿著六皇子帶回來的火籠思考使用辦法。蹲在地上用右手就這么先把斷枝枯葉壘了一個尖頂,，又翻去找火折子點火,。

　　就在我終于把火籠點起來之時,，門外一陣喧鬧之聲,。

　　我站起身下意識擋在病人身前,，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倘若是六皇子一個人回來,，那里會有這么大聲響,？

　　果不其然。不多時破門之聲便自溫賢閣宮門外響起,，只聞外間傳來內(nèi)侍一聲尖銳的通傳聲：“太子殿下蒞臨，眾人,，跪——”

　　——太子？

　　倘若是此時的太子,，那不就是我上輩子鞍前馬后好不容易才討好的三皇子周恪禮嗎,？

　　我一陣頭皮發(fā)麻,，上輩子某些痛苦的記憶涌上心頭：此人雖然貴為太子，卻與前太子周恪己大相徑庭,，他喜怒無常、手段狠辣,，服侍他的人一旦有不如他意的地方,，動輒便是懲處刑罰,。我們每天在他手下做事,，都是提著頭萬般小心，然而就是這樣了,，一旦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依舊是逃不過的。

　　我記得在我當差第六年,，有個侍女因為上錯了茶被太子責罰,，無意間抱怨一嘴太子苛待下人,。結(jié)果不知道被誰告密,，下個月她被調(diào)去打掃太子馴養(yǎng)獵犬的狗圈,。而就在她打掃的第二天,，那些獵犬忽然發(fā)了瘋一樣沖上來撕咬這位侍女,。此事經(jīng)內(nèi)務(wù)調(diào)查乃是侍女身上的脂粉驚擾了獵犬，算作意外處理了,。然而此后半年,，宮中人人自危皆不敢提起此事,。

　　我認命的跪下身,，緊張地把額頭貼在手背上,。

　　小一會兒,，只聽一聲略帶沙啞的抱怨聲自門外響起：“這破地方才過了幾日就這般腌臜,。什么如玉儲君、圣人太子,，離了這身份,，看起來和流民又有什么區(qū)別,？胡賴,！我教你把那條狗拴在這樹上呢？”

　　“小的栓了,，只怕是哪個不長眼的又私下里取了下來,。”

　　“這條惡狗,，真是便宜了,。”那人冷哼一聲,，一腳踏進門檻，陰影拉長落在我身上,，遮蔽了屋外晴朗的些許陽光,，“好久不見，兄長,?！?p>　　我跪在地上仗著無人看見翻了個白眼——前世用狗害人,，這輩子害人用狗，這人真就一點長進沒有,，難怪最后被六皇子蟄伏十年謀權(quán)篡位,。上一世我是真能忍，在這廝前面都能唯唯諾諾那么久,，最后還落得個人頭落地的結(jié)局,。

　　我隱約感覺那人似乎在我面前站定了：“六監(jiān)女官？抬起頭來,?！?p>　　我抬頭看了三皇子一眼，趕緊又低下頭在地上磕了一下,，這次倒是沒響,，畢竟額頭上還蒙著紗布呢：“臣女六監(jiān)司藥監(jiān)八品掌藥女官清河許氏叩見太子，太子圣體貴安,?！?p>　　“六監(jiān)事宮中藥食事宜，這周恪己已經(jīng)被貶為庶人,，你為何在此,？”

　　我心如擂鼓，不敢抬起頭：“回太子的話,，臣女只是一介醫(yī)官,，圣上寬仁慈厚，命小女為罪人診治,?！?p>　　“嗯，你抬起頭來,?！敝茔《Y聽完，聲音也沒有什么變化,，只是這么應(yīng)了一句,，見我抬起頭，背著手走到一旁,，與病榻上的周恪己對視,，“胡賴，掌嘴,?！?p>　　我眼睛一下瞪大了，腦內(nèi)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三皇子身旁的宦臣答應(yīng)了一聲,，走上前扶住我的肩膀，一個巴掌重重扇在我臉頰上,。

　　我倒在地上,，臉上火辣辣地疼著，卻也不敢絲毫怠慢,，立刻拖著一條胳膊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向著太子跪下：“太子恕罪,，臣女愚鈍，笨嘴拙舌,，求太子寬恕,。”

　　“胡賴,，你告訴這位姑姑,，為什么要打她?！敝茔《Y看都沒有看我一眼,，聲音里倒是帶著一絲笑意，他上下仔細端詳了周恪己一番,，“不然,，這姑姑怕還不知道自己哪里錯了?！?p>　　“喏,。”宦臣答應(yīng)了一句,，轉(zhuǎn)頭看向我,，一臉皮笑肉不笑的陰冷表情，“弒父殺君,，乃是大罪,，為千古不容。君王仁厚,，但禮法不可變,，周恪己被貶為庶民，已經(jīng)是圣上仁厚之舉,，可罪人卻行苦肉計蒙蔽君王,，試圖卷土重來。萬幸太子明察秋毫,，早就算到罪人有此番算計,。姑姑見君王之仁，卻不見罪人之罪，該罰,。”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地上,，這才明白無論我剛剛回答什么,，最終都躲不過一巴掌，也知道他們之間接下來的對峙,，此刻已經(jīng)沒有我參與的余地,。

　　“兄長，我說的是嗎,？你慣會扮可憐,，騙父皇、騙朝臣,、騙天下人,，你讓他們覺得你是好人，是明君,。你這副模樣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我?！比首痈┥頊惤珠L,，眼神冰冷中透著厭惡，“那些書里的道理我們都知道是放屁的東西,，成王敗寇才是我們之間的真理,。兄長，你怎么把自己也騙進去了呢,？”

　　“不是……”

　　“什么,？”三皇子大約是聽不到周恪己那細微的聲音，又湊近了一些,。

　　“你不信,，不是它錯了?！边@次,，連跪在一旁的我也聽到了那句話，我偷偷抬起頭,，望向?qū)χ诺亩?，明明是一頭灰白如枯草的頭發(fā)，明明已經(jīng)落魄到這般地步,，可是,，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位仁心大義的太子。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行謀逆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