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管嬤嬤回來后,,便見周恪己披了一件衣服立于屋內,,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見我回來便招手示意我過去:“明日就是除夕,午時還要勞煩你跑一趟,。”
“幸好是除夕呢,,平日里跑動不方便,,除夕大家都相互多跑跑送禮拜年,我混在其中反而好行事,。明日我借送佩囊的理由去,,也不惹人起疑。”
周恪己點點頭:“萬事還需多加小心,?!?p> “我倒是不麻煩,只是只有這一會兒時間,,大人能想出破解之法,?”
周恪己扭頭似笑非笑看向我:“哦?破解之法姑姑瞬間便想出了一半,,難道一天時間還不夠恪己補上另一半,?”
聽聞此話,我有點羞赫尷尬:“什么想出一半的,,我不過好心多說了一句話,,還要被大人打趣?!?p> “姑姑說得對,,只要圣上認為郭美人應當活著,那么郭氏無論存了多少加害的心思,,都要細心收斂,。眼下要緊的就是想辦法讓圣上以為,郭美人與九弟的性命是要緊的,。只是這分寸實在難以把握……若太輕,,圣上則勢必不會躬親,郭相國便可取而代責,;若太重,,則郭相國必然起疑心,如今處境出處如履薄冰,,若再惹懷疑,,恐要生大事?!?p> 周恪己一邊踱步一邊思忖考量著,,最初我見他的時候,他還是父皇圣上混著叫,,一旦情緒上來了還是會喊父皇,,后來說話間提起圣上經(jīng)常一頓,才能改口,。此刻叫圣上已經(jīng)極其熟悉了,,只怕是以后都不會叫錯了。
思及此處,,我心緒復雜,,也不知該為他高興,,還是感慨最終還是物是人非了。
“許姑姑,?”大約是見我發(fā)呆,,周恪己湊近了一些,“可是想到什么事情了,?”
我連忙擺擺手:“未曾,,還在想呢?!鼻榧敝挛译S口找了個理由,,“我在想要不干脆我們也學郭相國,裝神弄鬼騙圣上說九皇子是祥瑞,,要好生照顧,。那不就方便了么?”
我本來是隨口一說,,卻不想周恪己忽而抬起頭,,恍然大悟一般在我邊上坐下,正欲開口時又復思考片刻:“說的是啊,,老國公難找,,難道江湖術士也難找?”
這話倒是一下點醒我了:“大人的意思莫非是,,可以再找?guī)讉€人假扮江湖術士,,將護佑郭美人的消息借神鬼之說告知圣上?”
“然也,!”周恪己連連點頭,,回身坐在榻上,示意我坐到他身邊,,“然而找人假扮多要留下禍患,,萬一所托非人,那人將真相和盤托出,,便會功虧一簣,。所以我們不能找人假扮,而要找機會讓真的江湖術士進宮來借他的口說出這番話,。”
“這,?”我在腦子里捋了一遍,,“大人是說,我們可以誘導進宮的江湖術士說出我們想要的話,?這如何辦到,?”
周恪己沉吟片刻,,轉過頭朝我篤定地笑了笑:“不難,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以利誘之,便可借他人之口說出我心之言,?!?p> “以利誘之?”我還有些不理解,,只見周恪己虛指了一下正西方的位置,,我順著指尖看過去,透過枯敗的梨樹看到了正陽殿飛檐一角,。
再一思考便頓覺恍然大悟:“原來大人說的是要去蒙騙那些江湖騙子,!”
見我明白過來,周恪己笑著擺擺手:“郭相國憑借一些小手段得了相國之位,,試問同行里哪個不心生羨慕,,想取而代之?進宮之后此人必然到處打探如何討好圣上,,屆時我們便放出些消息風聲,,真真假假魚龍混雜,他必然不差,,一旦他在圣上面前為郭美人及九皇子說話,,我們的計策便成功了?!?p> “如此,,妙哉!”
周恪己得了計謀,,表情也有幾分得意:“不過此事我還要好好想著,,眼下已經(jīng)快卯時了,姑姑且先回去,,恪己等會再好好考慮這事兒,。”
我點點頭,,跑去角落仔細查了燈油還夠用:“那我也先回六監(jiān)寢,,大人不要太勞累,藥我放在床頭,,待過一會早些喝下,,別等冷了再喝于身體反而有害?!?p> 周恪己下意識似乎要伸手做什么,,但是手只是微微抬起來便又放下,,我只聽他笑了一聲:“好,記得了,?!?p> ·
正月初一一過,宮里難得有了幾天集體沐休,,除了輪著班的,,連神武營將士也多去京城外找個酒家吃酒歇息去了。出宮的人多了,,陸陸續(xù)續(xù)不少人都討論起同一件新鮮事——京城外三十里有個禪院,,太祖皇帝的四公主曾經(jīng)在此代發(fā)修行,故原也算是個皇家寺院,,不過后來不知因為什么緣故破敗了接近一百年,,后來宮里所幸把它劃出去賞給某位民間有名的孝子,后面便成了村里放雜物的老舊倉庫,。
不過就在一年前,,一位年逾六旬的跛腳老道人帶著一個男身女像的童子把禪院重新打掃開辟為道場,他們自稱是道家門徒,,信奉《德充符》一文,,自稱為哀駘它后人,道號真貌道人,。
據(jù)說他們神機妙算,,常為四方鄉(xiāng)里指點迷津,尤其善待非同尋常之人,,例如手腳殘缺,、目不能視、心疾癔癥,,在他們看來,,殘疾之人擁有常人沒有的通天之能,所以不少母親還會帶著自家有殘疾的小兒去求真貌道人保佑,。因這兩人通曉天文,,精于醫(yī)術,又會堪輿卜卦之術,,久而久之名聲便越來越廣,,以至于京城不少富貴人家都去找他們算命。
“那兩個人可奇怪了,,做師父的那個是丑得出奇,,那個小童子呢則是漂亮得出奇?!庇紊忂^年期間也被父母帶過去算了一卦,,眼下正月初四回宮講起來還是一臉狐疑,“我覺得他倆怪怪的,,不太像正經(jīng)修道的那種,。”
汪月檀如今可算歇下來了,,翹著腳坐在我們邊上吃瓜子:“最近那個真貌道人真是風頭無二啊,,我也奇了怪了,怎么幾天之間,,這鄉(xiāng)野間名不見經(jīng)傳的江湖術士反而成了京城第一等大紅人呢,?”
游蓮倒是神經(jīng)大條的:“大家過年都無聊唄,索性就當去看看熱鬧了,,再說,,那個道人雖然看著詭異,收錢卻很有限,,算一次五文錢,,誰來都是五文錢。那禪院改的道館也是破破爛爛的,,據(jù)說就是給了香火錢,,他們也會分發(fā)給四面的百姓,尤其是那些有著不足之癥的孩子,。挺好的呢,!”
我和汪月檀對視一眼,在彼此眼里都讀到了一絲無奈,,我拍了拍游蓮的背:“這樣不也挺好的,,可能人家真的是好人呢?我們這般多疑或許才是問題,?!?p> 月檀陪了一小盅米酒:“阿梨說得也有道理?!?p> “據(jù)說連圣上都知道他們的事情了呢,?”游蓮知道的八卦還不少,她一邊吃糕點一邊壓低聲音給我們講八卦,,“圣上昨日初三家宴的時候特地跟郭相國提起京城外有這么一對奇人師徒,,很想引薦來看看!”
這我也沒聽說:“哦,,阿蓮你這又是從哪里知道的,?”
“我有個嬸娘在御前伺候,昨兒和丈夫一起上我家去拜年,,做客說起好玩的事情,,她便說起了初三的筵席,。”
汪月檀倒是來了興趣:“喲,,這是同行相欺了,?那郭相國臉色不好吧?”
“據(jù)說臉都綠了,!”
說罷,,我們三人捂著嘴笑成一團。
游蓮好一會才止住笑,,拽著我們拉近了一些,,神態(tài)里都是偷摸說八卦的快樂:“圣上說想見那個道人,然后郭相國居然說那個道人是班門弄斧,,只會耍些雕蟲小技,,讓圣上不要輕信。結果啊,,圣上居然問郭相國什么你們知道嗎,?圣上問相國與那人比如何?這郭相國壓根不敢說話了呀,!我真是聽得都樂死了,!”
“這么說來,圣上應該是對那個真貌道人挺感興趣的,?”我捻起一塊糕點,,送到嘴邊,“圣上這么感興趣,,我要是有點眼力見,,我就趕緊把那個人請過來讓圣上見見,這要是做得好了,,可是好大一件功呢,!”
“阿梨,你真是越來越滑頭了,!都跟個老臣子一樣了,!”
我們又嬉笑打鬧了好一會,我借故去溫賢閣送凍傷的藥膏,,便與兩人暫時告別,,約定晚上回來再繼續(xù)聊天。
等到了溫賢閣,,我才發(fā)現(xiàn)六皇子早已坐在榻上,,穿著一身暗紅色的官服,抬眼看向我:“你可是也聽說了?”
我點點頭,,表情頗有幾分得意,,朝著六皇子拱手一拜:“六殿下好手段,區(qū)區(qū)幾日之內,,京城竟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p> 周恪法接過周恪己遞上來的茶杯,,匆忙站起身引著自己的哥哥先坐下:“姑姑莫要高興太早。本王確放了些消息出去,,但是一時之間居然鬧得滿城皆知,,本王也覺得有些古怪?!?p> 我聽到此話一時間也有點拿不?。骸皟蓚€江湖術士莫不是背后另有勢力?”
不過周恪己看起來倒是神色如常,,喜怒不形于色,,見周恪法慌張,他也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權作安慰:“恪法心情為兄理解,,不過無需太過憂慮,。”
“為何,?”
“從前郭相國一家獨大,,眼下要分權出去談何易事,他必然早于我們對這兩人防范有加,。而一旦事情失去控制,,老國公也并非昏庸無度之人,他亦能勸阻圣上,?!?p> “可是幾天之內,這兩人如何弄到滿城風雨的,?”
“六弟豈不聞乘風而起扶搖直上,?六弟給了他們一些幫助,而他們借由天時地利人遙遙與六弟呼應,。這兩人這些日子未曾斂財于鄉(xiāng)野卻廣結豪紳,,依我看來,他們別有野心,,甚至可能早在等待著這個可以成為郭相國的時機了,。”周恪己垂眼嘆了一口氣,“此二人有遠見而不貪小利,,確實值得忌憚,,眼下我們且看他們與郭相國龍虎斗有個什么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