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七年春,，燕朝科舉,。

　　無論出身貴賤，僅以才學(xué)取士,。辛夷為此特意設(shè)置了封名閱卷,，又擔(dān)監(jiān)察之責(zé),，夙興夜寐，直至發(fā)榜才得以睡了個安穩(wěn)覺,。趙婧則翻著中榜之人的名冊,，有些失望：到底是高門大戶子弟求學(xué)更容易，榜上寒庶不多,，排名也只居中后,，僅有一個叫李決明的出眾些。罷了,，急不來的,。至于辛夷提過的謝云清…趙婧提筆勾下她的名字，第十,，卻也足夠留京任職了,。趙婧興致頗高，當(dāng)即向謝府遞了名帖賀禮,，邀請謝家女兒來府上一敘,。

　　然而等真到見面時候，又覺差強人意,。

　　并非是謝家的女兒平庸，只是見慣了辛夷這般自矜果決的性子,，便覺得云清其人,，實在是沉悶了些。

　　她一身學(xué)子青衿,，發(fā)飾簡約,，行的卻是女人的禮儀,。舉止溫婉恭謙，乍看同京中其他世家貴女并無不同,，難以想象她竟是當(dāng)先響應(yīng)科考入仕的女子,。人也寡言，看不出她的喜惡情緒,。

　　一同宴請的還有排名靠前些的學(xué)子,，按辛夷的設(shè)想，本該加一場殿試,，但趙晏并未采納,。

　　到底是世家子弟更適應(yīng)這樣觥籌交錯、利益置換的場合,。趙婧坐在上首卻并不一味發(fā)言,，只含著笑意觀察眾人表現(xiàn)。榜首謝睿出盡了風(fēng)頭,，一改往日挖苦辛夷的刻薄,，從容應(yīng)下了眾人的祝賀。又適時地將話題引向了做東的長公主趙婧,，說些“殿下惜才”的恭維話,，任誰見了都得夸一句“謝家六郎八面玲瓏”。

　　可惜比之當(dāng)年蕭郎,，或許仍遜色三分,。

　　辛夷的內(nèi)心評價則直白了許多：人模狗樣。

　　趙婧轉(zhuǎn)過念頭,，又笑：“本宮今日設(shè)宴,，乃是為諸位人中俊杰祝賀。列位來自天南海北,，想來原本并不相熟,。但往后既然是同朝為官，那就以今日宴會為契,，結(jié)識友善,，齊心協(xié)力為我大燕效力?！?p>　　長公主盛裝出席以表重視,，舉止端莊大氣，卻自有掩不住的耀目風(fēng)華,。她滿斟一杯,，欣然起身邀眾人共飲：“本宮不愿喧賓奪主，諸位自行飲樂。本宮素來愛詩,，諸位席間若有詩賦,，盡情呈上，我愿為各位誦讀,，佳作共賞,。”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聽出了這是長公主愿意一視同仁給出機會,，要想揚名一場，找個進身之階,，這詩宴就是契機,。不少人當(dāng)即索要筆墨，爭先恐后向趙婧獻上詩作,。

　　趙婧心中喜悅,，朝席間的辛夷招了招手，示意她一同觀看,。

　　卻聽聞席間傳來謝睿的聲音：“馮夫人從前以詩才聞名京城,，今日何不也為殿下獻詩？”

　　又來了,。辛夷一聽謝睿的聲音就有些惱火,，但也不便發(fā)作，平靜答道：“今日是殿下為新晉舉子設(shè)宴,，辛夷承蒙天子厚恩,，已因功任職，怎好與諸位爭輝,？”

　　“以及,，祭酒一職乃天子特設(shè)，本官有名有姓,，辛夷就是辛夷,，并非什么辛氏馮氏。還望謝六公子謹(jǐn)記,?！?p>　　謝睿瞧著她面無表情，知道是惱了,，反倒莫名愉悅地勾了勾唇角：“在下失言,，還請見諒?！币琅f不稱姓名不稱官職,。

　　就連置身事外般的謝云清也站起身，代他致歉，欠身行禮：“無心失言,，冒犯祭酒，實在抱歉……”

　　辛夷看著她在一眾舉子間仍是女眷拘謹(jǐn)?shù)淖雠?，嘆了口氣：“無妨的,。”

　　趙婧見她被這謝六糾纏得惱火,，便主動轉(zhuǎn)移了話題,，單拎出謝睿所呈的詩句，要他單獨上前說話,。

　　“謝太傅近來身體如何,？”

　　謝睿也徹底收了那副犯嫌的做派，恭恭敬敬作答：“回殿下,，祖父年事已高,，不時抱恙告假，時常感嘆年老體衰,，難為陛下分憂,，深感愧疚……”

　　趙婧擺了擺手：“太傅上了年紀(jì)，但陛下到底舍不得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股肱致仕,。不會用瑣事打擾太傅,，只要他還在朝堂，陛下就能安心許多,?！?p>　　畢竟是昔日三姓之一，底蘊非同尋常,，多少人望皆懸于一身,。趙氏在等著這參天大樹倒下、等著看謝家樹倒猢猻散的狼狽,；但謝家的后輩,，自然也會尋找方法傳承這些無形的特權(quán)。

　　謝睿自然聽得出這弦外之音,，他恭敬有加：“殿下如此掛念祖父,，謝家感激在心，當(dāng)竭忠盡智,，為君分憂,。”

　　趙婧轉(zhuǎn)而示意謝云清也上前說話,，關(guān)懷道：“宴上諸人皆飲酒,，云清若是不擅飲酒，不妨以茶代替？今年新貢的雨前龍井,，不知云清可喜歡,？”

　　謝云清顯出恰到好處的惶恐與感激：“多謝殿下關(guān)懷，此茶清香馥郁,，確實茶中上品,。”

　　“你既喜歡,，待宴會過后,，本宮差人送些與你?！壁w婧親熱地說著,，余光卻恰好捕捉到謝睿一瞬間的心不在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恰好看見辛夷與一名布衣舉子交談,，對方似乎在恭敬地向辛夷請教著什么。

　　“多謝殿下,?！敝x云清不動聲色抬高了一分音量，謝睿這才回過神來,。

　　趙婧微笑：“云清率先響應(yīng)女子出仕的詔令,，名次也不錯，才識不凡,，教我見了就喜歡,。還不知云清入仕可有所求？若有意向,，我為你去和陛下討個恩典,，盡早就任?！?p>　　謝云清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欣喜與茫然：“云清是應(yīng)朝廷征召參考入仕,，一切全憑安排?！?p>　　趙婧當(dāng)然看得出這是對方含糊其辭,，畢竟這番話說得像極了朝堂之上的謝太傅：可有可無，是也不是,。她輕笑,，也算明白了謝家如履薄冰、明哲保身的態(tài)度,。

　　馮蕭兩姓失勢之后,，謝家聲望更甚,，隱隱有獨大之勢。但因其門風(fēng)清正,，朝廷政令無不響應(yīng),，倒也不急著動它。只是謝太傅已然老邁,，行將就木,，倒不知下一任謝姓家主何許人也，是否守得住這份謹(jǐn)恪,。

　　此間陽春三月，公主府春華盡放,，襯著夕陽與小池楊柳,，甚是可愛。奈何要與謝家姐弟周旋,，于是佳景如此也顯得無趣了,。這樣的好光景，還是同辛夷或封鉉飲酒談兵更暢快,。

　　“罷了,，”她解下腰中通體雪白的玉佩，鴻鵠樣式,，禮物雖重話卻違心,，“本宮欽佩云清的才學(xué)，這才冒昧邀請謝姑娘閑敘,。玉佩雖小,，卻是先帝所賜，愿與云清結(jié)交,?！?p>　　謝云清拜謝。

　　而趙婧望著她歸位的背影,，長久無話,。

　　也罷，世上豈有第二個辛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