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政殿。
鄭觀棋坐在三公主床邊,,一聲一聲地呼喚她,。可是眼前昏睡的人,仍然緊閉著眼。
“阿梨,阿梨……”
不知是鄭觀棋的一遍遍呼叫,,還是剛灌下的湯藥有效,尚在昏迷中的三公主睫毛微微顫動,,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娘……”
鄭觀棋一時情急,,捉住了她的手:“公主,,你醒了?”
三公主眼底慢慢有了深深淺淺的笑意,,她道:“我,,我怎么了?”
“都過去了,,公主,,我去叫太醫(yī)?!?p> 三公主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別去,,別走?!?p> “好,,我不去,我不去,?!?p> 三公主撐著一口氣坐起來,鄭觀棋在她身后墊了一個厚的墊子,。
她看著異常消瘦的鄭觀棋,,虛弱地掉下一滴淚:“你怎么成這樣了?”
鄭觀棋彎唇一笑,,三公主道:“你是為了我才變成這樣嗎,?”
鄭觀棋道:“我們大家都很關心你?!?p> 她搖搖頭:“除了嬤嬤和你們,,沒人會關心我?!?p> 鄭觀棋搖搖頭想要解釋,,三公主道:“皇長姐呢,?”
“她被陛下禁足了,。”
“你知道她為什么這么恨我嗎,?”
“大抵是因為你的母親寧美人吧,?”
三公主笑笑:“你也知道了?是啊,,從前我母親只是皇后身邊一個不起眼的婢女,,可是突然有一天,就得了父皇的寵幸,,還有了龍裔,,所有人都說我母親是一個攀龍附鳳的人,,宮里所有人都這么說??墒菋邒吒嬖V我,,她不是這樣的人。我相信嬤嬤,,也相信我母親,。她決不是這樣的人?!?p> 三公主又道:“我一生下來,,母親就被皇后賜死了。我被嬤嬤撫養(yǎng)長大,,可是皇后娘娘的氣并沒有撒完,,在她看來,我就是她的一個恥辱,,我的存在提醒著皇后她身邊人的背叛,,提醒著父皇的背叛,所以她恨我,。但她作為一國之母,,總不好處處刁難我,畢竟我到底還是名正言順的公主,,于是她的女兒就繼承了她對我的恨,。”
“我六歲的時候,,喜歡在宮里到處跑,,那天,我撞見了一隊新來的宮人,,她們給我行禮,,叫我嘉寧公主,我說我不是,,我是三公主,。她們笑著說,我和嘉寧公主長得實在太像了,。我不以為意,,沒想到這話不知怎么就傳到了她耳朵里。
那是一個雨夜,,好多人堵著我,,皇姐拿著一把刀,說要劃破我的臉,她真的朝我刺了過來,,我下意識地用手擋住,,手臂就被劃破了。我哭的很大聲,,引來了一個公公,,他救下了我。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害怕極了她,。
她讓我往東,我便不敢往西,,她說我個子比她高,,我便再也不敢站直腰,我就這么一直畏畏縮縮的活著,。后來二皇姐也加入了欺負我的行列,,我知道這是大皇姐的授意,所以并不怎么討厭她,,我只討厭大皇姐,,她躲在最遠處,冷眼地看著眾人欺負我,。
在所有人看來,,她是一個德才兼?zhèn)涞墓鳎挥形抑?,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只有我知道?!?p> 鄭觀棋仍是笑著:“那公主恨她嗎,?”
三公主點點頭,又搖搖頭:“恨,,但是我恨不動了,,我不知道我該怎么報復她,好像她也特別恨我,?!?p> “嘉寧公主為什么要推你下水?”
三公主搖搖頭:“我不知道,,她說我不配跳折枝舞,,不配叫嘉寧,?!?p> 鄭觀棋內心升起了一股怒火,三公主卻一臉期盼地看向眼前人:“觀棋,我死了,,你很難過嗎,?”
眼前人眸中隱隱帶了一絲期盼,暖閣中的幽香仍舊淺淺地彌漫在她的周身,,她青絲半綰,,眉若遠黛。
“難過,?!?p> “為什么?”
鄭觀棋強壓著內心的情感,,淡淡道:“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她似乎有些失望,,卻還是笑了笑:“不要為我難過,,如果我死了,你應當祝福我,?!?p> “我,我……”
鄭觀棋難過的說不出一句話,,三公主起身緊緊地抱住了他,。
我隔著門,便看到兩人在擁抱著,,像一對親密無間的佳侶,。
我想起了神醫(yī)的讖語,思考再三后,,掩住了門,。
事后,我問三公主,,當日嘉寧公主為什么會推她下水,,是不是三公主說了什么激怒了她,三公主淡淡道:“皇姐一直都很討厭我,?!?p> 我微微一頓:“公主如果咽不下這口氣,我去找陛下……”
三公主抬起下巴,,望著我,,靜靜道:“都過去了,我現在只想離開這里,?!彼謇浣^美的面龐被蜜色的陽光柔和,,眸中卻不帶一絲不舍,一絲留戀,。
三公主身子大好了,,宮里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春日宴近在眼前,,我打算找陛下取消這場宴席,。
我還未出門,三公主便攔住我,,她說不用取消,,她會赴宴的。
“可是你赴宴,,是要去獻折枝舞的,,你又不會跳折枝舞……”
她打斷我,“將軍,,我會跳折枝舞,。”
“你才看了一遍……”
“我會跳,?!?p> 我望著她斬釘截鐵的目光,半信半疑的同意了,。
春日宴當天萬里無云,,樹林綠得發(fā)油,群鳥在林間啁啾鳴叫,,御花園中百花似錦,,幽香陣陣,我將袖中長笛撫了又撫,,破天荒想要吹奏一曲歡快的永安調,。
我和觀棋向陛下皇后娘娘行了禮后,便依次入了席,,片刻后,,席面已經坐滿了人,霎時觥籌交錯,,熱鬧非凡,,我很久沒這么放松過了,沒忍住多喝了好幾杯酒,,半醉半醒時,,我聽見有人高呼:“嘉寧公主來了?!?p> 我們跟隨他的手指望去,,只見不遠處的溪面駛來一個小舟,,三公主站在船頭,眉眼是極疏朗大氣的模樣,,她揚袖俯身,一舉一動都極具風華,。
人群一陣嘩然,,風花雪月堆積出的公子哥取出了身上的短笛,長簫,,一時間席面?zhèn)鞒隽死`綣的尾音,。
三公主伴著音樂翩翩起舞,純白純紫的桐花悠悠地撒在她的身上,,淹沒了她的裙擺,,她的腳,她手持一枝桐花,,美的不可方物,。
外面的溪水也鋪滿了白白紫紫的花,往天上看是桐花,,往水上看是桐花,,往她身上看是桐花。白白紫紫,,美人花嬌,,美得讓人眩暈。
木槳擊在水面蕩出寬寬曲曲的波紋,,跟我心上漸平漸起的漣漪撞在一處,。
我不知道三公主是如何記住這么復雜的舞步的,她只看了一遍,,便完美地復刻出來,,甚至比嘉寧公主還要美,也許我一開始就小看她了,。
我回過頭,,看到了陛下贊許的目光,看到了皇后的不可思議,,我無比確信,,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