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回 踏春(一)
對于這件事,虞香珠有不同的見解:“他貪了便是貪了,,哪能因為他貪得少,,就饒過他?”
鐘源笑道:“香珠兒很有正義感,。不過這大周律對那些官吏還是很寬宥的,,雖貪了兩緡錢,還不至于撤官職,,最多罰些俸祿而已,。誒,不過我也只是聽說而已,,并不是十分了解。嘉盛,,你是讀書人,,定然十分了解大周律。你和她們說說罷,?!?p> 沈嘉盛卻怔怔地,看著不遠處蔥蔥郁郁的小麥田,。
鐘源還以為他出神沒有聽到,,正覺得有些尷尬,忽然聽得沈嘉盛聲音粗嘎道:“香珠兒說得沒錯,,貪污了便是貪污了,,不會因為他貪的多少,就可以躲過懲罰,?!?p> 鐘源聞言,,越發(fā)的訕訕了,只得也看著遠處蔥蔥郁郁的田地,,笑道:“今年的小麥生得倒是不錯,。”
虞香珠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連忙道:“不過我聽說,,我們離州知府似是被降職來的,那他亦是犯了事,,為何卻沒有被罷官,?”
祝清說:“我就更加不懂了,我家是賣糕點的,,只希望這官府的稅能少一些,。”
喜鵲街上,,無論是大大小小的生意,,都要交稅。
沈嘉盛摩挲著手中的一粒瓜子,,盡量將自己的聲音平緩一些:“大周祖宗家法,,并沒有誅殺大臣的法典,因此大臣犯罪,,只能逐步降官,,或是先安排閑散的宮觀官,繼而臺諫官上彈章,,得旨批依,,然后宣麻制降職、降官,,逐步貶責到不能再貶為止,,此種稱之為剝麻。還有落職,、奪職,,削職罷、勒停,、居住,、安置、編管,、除名,、量移,這些都是官員黜免的處罰方式?!?p> 祝清拈著她做的桂花糕,,聽得是糊里糊涂,一頭霧水,。她看了看虞香珠,,虞香珠似乎也沒有比她多少。
虞香珠說:“表哥,,你說這些,,就好比一個外行人初學香料,什么茴香,、檀香,、雞舌香、麝香,、甲香,,能把他弄得稀里糊涂的?!?p> 鐘源哈哈笑:“嘉盛博識,,實在是叫人敬佩?!?p> 沈嘉盛說:“不過是我專讀書,,而你們卻專其他事情而已。若是叫我制香,,做糕點,,挑貨擔,我大約也是不行的,?!?p> 虞香珠笑道:“表哥真謙遜?!?p> 怪不得書院的李教授這般重視他,,實在是因為他的確有真才實學。
鐘源又問了:“嘉盛可是準備參加今年秋試,?”
沈嘉盛嗯了一聲:“如今大周三年才舉行一次考試,,若是錯過今年,,便要再等三年,。因著我的功課落下太多,是以我以后休沐大概也會在書院里念書,?!?p> 怪不得他休沐也不想回家,原來是想節(jié)約時間讀書。
但虞香珠并不贊同:“表哥應努力讀書,,但亦應該放松時便放松,。松弛有度,方能長久,?!?p> 祝清也附和:“沒錯沒錯,若是不注意休息,,弄壞了身子,,可是得不償失?!闭f著聲音便變得小一些,,“我祖父此前便是如此,才壞了身體,,最后藥石無醫(yī),。”
沈嘉忽然有些感動,。這兩個姑娘,,是真心實意的為他著想。
“謝謝,。我省得了,。”
鐘源卻是冷不丁的插了一句:“香珠兒,,我可聽虞叔說,,你若是研制起新香品來,也是沒日沒夜的,?!?p> 虞香珠唾他一口:“鐘大哥,好好趕你的車,!”
大伙都哈哈的笑了起來,。
沈嘉盛又有些恍惚。不久之前他還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三餐不繼,,如今卻坐在牛車上,與同齡人一起去踏春,。那段日子,,仿若隔世。
說話間又走了一段路,,鐘源眼尖:“誒,,好多人啊。”
他們這一路沒碰到什么車輛和人,,還以為只有他們出來踏春,,沒想到別人早早的就出發(fā)了。
時下離州城里的姑娘太太都喜歡坐牛車,,不過比起他們雇的牛車,,別的牛車可謂是裝飾得十分奢華。
但見欄板用各種各樣的綢圍起來,,美麗的顏色在陽光下光彩奪目,。華麗的蓋傘上垂著帶著流蘇的玉玦、香囊,,可謂十分奢華,。
姑娘們則盛裝出游,發(fā)髻上簪的花栩栩如生,,引得不少蝴蝶在周圍翩翩起舞,。
小廝丫鬟們則開始用布圍帳子,你呼我喚,,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祝清和虞香珠咬耳朵:“早知道我就多做些糕點出來賣了,?!?p> 虞香珠說:“今兒你幫我叫賣香囊,我把錢分你一半,!”
沈嘉盛:“……”方才是誰勸他要松弛有度的,?
兩個姑娘只是說說而已,轉(zhuǎn)頭就四處張望著:“我記得去歲在那處,,有許多艾草……”
虞香珠要用艾草來做香品,、香囊,祝清則要用鮮嫩的艾草做糕點,。
沈嘉盛站在牛車前,,望著遠處云霧裊裊上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的確,,是要多出來走一走——喝!什么東西朝他飛過來了,!
沈嘉盛下意識地往后一退,,眼睜睜地看著那東西落在他腳旁。
是一只精美的香囊,。
他抬頭,,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
鐘源咳了一聲:“那邊,,那邊,。”
他指的是西南方向,。
沈嘉盛朝西南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姑娘簪著滿頭的絹花,用手帕掩著嘴沖著他吃吃的笑,。姑娘旁邊的丫鬟朝他說:“以前我們從未見過你,,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呀?”
沈嘉盛活了十六年,,還不曾遇到過這么膽大的姑娘,。
他不想說自己的身份,是以只朝姑娘行禮,,然后抬腳離那香囊遠遠的,。
那姑娘和丫鬟瞧見他的舉動,都驚呆了,。
尤其是那姑娘,,方才還笑瞇瞇的眼兒氣惱地浮上了水光。
“喲,,這不是趙家姑娘嗎,?”
虞香珠撿起香囊,輕輕的拂了拂上面不存在的塵土,,而后細細的端詳著:“這可是趙姑娘親自繡的,?這蝶兒活靈活現(xiàn),叫人誤以為是真的呢,?!?p> 趙家姑娘卻是記不得虞香珠了,驚疑地看著虞香珠,。
她的丫鬟說:“她呀,,是喜鵲街上賣香料的,咱們香囊里的香料,,還是從她那里買的,。”
趙家姑娘聞言越發(fā)的氣惱:“原來那呆頭呆腦的書生,,竟是喜歡這個賣香料的,,我與她比,可真真是有失身份,?!?p> 這一番言論,,明著就是羞辱虞香珠。
沈嘉盛可不能因著自己的緣故,,而讓表妹受委屈,。他趕過來,正要說話,,卻聽得虞香珠道:“趙姑娘莫生氣,,我這表哥呀,一心只讀圣賢書,,對于男女之情不大懂,。趙姑娘的香囊臟了,我再給趙姑娘送兩個我新研制的,,趙姑娘覺著可好,?”
誰料那趙姑娘忽然就變了臉色:“你是真的送給我,不要錢,?”
“送的便是送的,,怎能收趙姑娘的錢?!?p> 沈嘉盛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方才還一臉羞憤的趙姑娘挑選起香囊來,還問虞香珠:“你這臉上,,是搽了什么東西吧,?”
沈嘉盛面無表情的轉(zhuǎn)過臉去。姑娘們的臉,,變得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