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紀(圣心紀),第98年,,十一月十六日,,晴,。
我叫田六兒,,天陽屬原天生魂,。
十五歲的時候,,被我那愛賭錢的爹抵給金掌柜,,當了安來居客棧的伙計。
這是我在玄天界也是這輩子的最后一天,,我不知道我們天陽出生的生魂,,能不能叫做“一輩子”,但好歹,,我這二十七年,也算是活了一回吧,。
我生得不聰明,,沒識得幾個字,都說玄天界的生魂惡多善少,,可我明白一個道理,,只要你對別人好,別人也總會對你好,。
今天,,當所有人都喊著讓我趕緊許愿的時候,我真覺得,,我是這玄天界最最有福氣的人,。
兇巴巴的龍大爺、能為我大哭的金掌柜和小福子,、漂亮的小姐小哥兒們,;來來往往的行腳客人,吵吵嚷嚷的街店口,;偶爾來打打架砸爛桌椅家什的大俠大爺們,;還有廚房里的隔夜飯菜、后院剛孵下來的小雞仔兒們——六兒會想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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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不到,,原來毒琵琶,竟對杜圣心--------”陸少秋輕嘆一聲,,望著白玉郎想說點輕松的話,,終覺無言可續(xù)。
“那樣分別,,也未嘗不是件好事,。”上官云鳳深有感觸道:“其實毒琵琶也是個很好的人,在閻羅谷的那些日子,,我總覺得,,她面對令主也過得很是辛苦,很多話,,近在咫尺也說不出口,,現(xiàn)如今能這般對心愛的人敞開了心懷,也是件令人羨慕的事,?!?p> 她本是為毒琵琶討情,無意中又想到自己與少秋之間的種種艱澀,,幽幽地望了他一眼,,沉下頭去。
陸少秋聽出了她言外之音,,卻佯裝不察,,見她依舊“令主令主”地惦著杜圣心,心頭無端地一陣煩悶,。左右無所適從,,沖白玉郎道:“對了玉郎,我聽云鳳說,,毒琵琶是為了救你爹,,被你們夢蟾宮的問天嬌用毒針刺死的,真有這樣的事,?”
龍嘯天眉頭急皺,,心中大嘆:“這死孩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見白玉朗面有晦澀,,陸少秋也自覺失言,忙拍了拍自己后腦道:“哦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些的,。----我---我不知是怎么地-----”
“沒什么,都過去了,?!卑子窭傻恍Γ攘艘恍】诰?,抬首望龍嘯天道:“后來呢,?你們?nèi)ド坪烷T了?
龍嘯天搖頭道:“離開無涯海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等我們回到嫵煙樓,,發(fā)現(xiàn)琵琶雅筑已經(jīng)人去樓空,正有新來的女昌寮在接換招牌,,里外侍候的丫環(huán)龜奴也都是生面孔,,昨夜之事仿佛不過黃梁一夢。
我們打聽到善和門的方向,,想先找家客棧小憩一下,,來的正是這安來居。誰知還沒過晌午,,就有一邦舊朋友找上門來尋仇,,我和他們干了一仗,等回過神來,,已不見了杜圣心的蹤影,。”
“他會去了哪兒,?”白玉郎忍不住為父親擔心,,沖口道:“善和門嗎?”
“應該是吧,,毒琵琶說有人在那兒等他,他一定會去的,?!?p> “那你怎么不一起去?”陸少秋不解地問道,。
龍嘯天笑笑:“那些是他的私事,,我沒興趣管。他若有個什么動靜,,很快就會遍知江湖,,我在這兒給自己尋些事做,坐等消息就好,。只是我沒想到,,杜圣心好像已經(jīng)忘了我,等來的倒是你們?nèi)齻€,?!彼H是落漠地為自己倒著酒。陸少秋眨眼道:“怎么,,你好像不高興見到我們,?”
“在玄天界,沒什么事是值得高興的,?!?p> “我不覺得呀,,”陸少秋不以為然:“這兒和人世也沒什么兩樣嘛!----”
龍嘯天凝眉,,突然沉聲道:“小流星,,你該慶幸,江湖上真正的險惡,,你都還沒見識過,。”
“哦,?-----”陸少秋想到自己這一年來和杜圣心糾斗所遇的種種艱險,,蠻不以為然地搖頭笑笑,故意扯開話題:“對了,,你剛才說,,在這兒給自己尋些事做,做些什么,?”
龍嘯天鄙夷地瞟了眼樓欄下的柜臺,,淡淡道:“你們不覺得這家客棧有些問題?”
三人微愕,,陸少秋皺眉道:“你的意思-----這是家黑店,?”
龍嘯天輕哼鼻息:“這家的掌柜姓金,不是個老實的生意人,,那小二全福和四六兒,,都是他強買來抵債的伙計,常被掌柜唆使欺弄過往的住客,。那天全福來取洗換衣裳,,想摳杜圣心腰封上的那塊冰泠玉魄,正好被我撞見,,教訓了他們主仆,。這幾天里我天天盯著他們,倒也安份了不少,?!?p> “冰泠玉魄是什么?”陸少秋問道,。
云鳳側(cè)頭笑道:“冰泠玉魄是夢蟾宮獨產(chǎn)的一種礦玉,,佩在身上,能定神辟邪驅(qū)體穢活氣血,,碾碎了和酒服用,,還能輔愈內(nèi)傷。說是礦石,,卻是活物,,每天都會慢慢長大,,只是百年難養(yǎng)得幾兩,是夢蟾宮的鎮(zhèn)宮四寶之一呢,!”
“就是杜圣心腰封上白不白藍不藍小孩兒巴掌大那塊,?”陸少秋顯然也常見。
“嗯,!”云鳳點頭,。
陸少秋見云鳳談及夢蟾宮的物事格外興奮,又瞥見一旁與云鳳眼神互接的玉郎,,悻悻道:“那個玉看上去很普通嘛,,很值錢嗎?”
“值不值錢倒也不論,,藍色的這塊,,確是我爹說愛之物?!庇窭尚πΦ?“聽我娘說,,我爹離開夢蟾宮時帶走了三塊冰泠母玉,那是他們結(jié)婚前夕,,部族首領們獻上來的幾塊玉胚,,藍色這塊成色不算最佳,但其背面有天然的翡色雜質(zhì)形成一只飛鳥的圖案,。我爹名叫天鵬,,故而一眼就相中了它,雕琢之后制成了這枚腰封玉扣,。”
“白天鵬……不是他的假名嗎,?”陸少秋疑惑,。
“不是假名,是他小時候原來的名字,?!饼垏[天垂著眼,點了點頭,。
“怪不得你們兄妹兩一直沒改姓,,原來,還真姓白啊,?!标懮偾锒酥骂M一皺眉:“你剛剛說……母玉?難道,,還有子玉不成,?”
“子玉就是從母玉上溫養(yǎng)析離出來的小玉髓,,看,就是這種黃色的,?!卑子窭膳e起玉龍笛,笛尾墜著一串十數(shù)顆黃色碎玉雕琢的葡萄,。
“成色好的子玉,,這么一顆,就足夠買下一座安來居客棧,?!卑子窭尚π?“我爹那幾塊母玉,入了世,,確實是價值連城,。”
“嗬~那胖掌柜還挺識貨,!這么不入世的寶貝,,都能被他發(fā)現(xiàn)?!标懮偾餄瓭α寺?,回轉(zhuǎn)來朝龍嘯天道:“怪不得剛我們進來的時候,那小二哥說你打了客人還打掌柜,,兇悍得很,。”
“這樣的毛頭小賊,,小懲一下也便夠了,,我只是借這個由頭蹬守在這兒閑磨時光,得空出去打聽一下外面的消息,?!?p> “有沒有我爹的消息?”白玉郎忍不住問道,。
“我聽人說,,有個新來的狂徒,攪了善和門門主霍佳崳的婚禮,,還殺了右護法傅青城,,擄了新娘不知去向。不知道和杜圣心有沒有關系,?!?p> “擄走新娘?-----這可不像是杜圣心會干的吧,?”陸少秋皺眉笑道,。
龍嘯天垂眼桌上,,想起了什么往事般冷笑喃喃:“誰說不一定?!?p> “噯----你們……你們這這-----這這是干什么呀,?”三人正聽得怔楞,樓堂外突響起田六兒木訥的喊叫聲,,緊接著門廊外一窩蜂地涌進十數(shù)個頭扎白頭巾,,身著白色短套的漢子。
一個凸額凹顴,,亂須滿腮,,猿猴面象的黑臉壯漢瞪著牛鈴大眼橫步跨進門來。抖開狗皮袍衫襟子,,露出烏黑一胸體毛陰狠狠掃視堂廳,,突地大聲吼道:
“磨蹭什么,還不給我搜,!”
他鷲噪般的粗啞嗓音剛落,,七八個當先的白衣丁卒揮舞手中刀劍胡亂驅(qū)趕堂中食客,另有十數(shù)人徑直向樓梯沖上,。
柜臺后的金掌柜急忙抓了一把散碎銀兩,,攔上前塞向大胡子懷里,不迭地求告道:“費大爺,,費大爺,!您高抬貴首,切莫驚擾了小店的生意,!”
安來居所在的萬盛南街為天應堡轄區(qū),,然西南卻臨任家灣,為曳云山莊之所在,。
這大胡漢正是任家灣曳云山莊的護院統(tǒng)領費炳,,仗著山莊的勢力,平日里常帶一邦痞子丁卒,,在西南兩大街區(qū)店鋪尋釁擾事,詐索錢銀酒飯,。
金掌柜滿以為破財免災,,依常打發(fā)他們些“心疼錢”便罷,誰知費炳狠瞪了他一眼,,抬手攘開他道:“滾開,!惹急了我,一把火燒了你這破店,!”
金掌柜在天陽南街營生多年,,心知這惡霸言出必踐,,哪還敢作聲,只嚇得兩膝癱軟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