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彥辭把宋蕊接回府的那日,我戰(zhàn)死沙場。
他們劈了我的床,,燒了我的丫鬟,,甚至將我的孩子綁在柜子里看著他們茍且。
幾日后,,大軍回朝卻不見我歸,,楚彥辭下令關(guān)了府門。
「妒婦,!不想回就永遠不要回來了,!」
我笑了笑。
那就如他所愿吧,。
1
我戰(zhàn)死在北疆荒漠的沙丘下,。
頭顱被割去做了戰(zhàn)利品,尸骨被馬蹄踐踏成泥,。
而與此同時,,我的夫君正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的心上人宋蕊進府。
不知緣何身死靈魂還能回來,,分明沒了知覺,,但在看到這郎才女貌的一幕時,,我清晰地感受到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我跟楚彥辭成婚十年,,從未在他臉上見過如此疼惜的表情,。
我本是北疆戰(zhàn)無不勝的女將軍,平定外族后功高蓋主,,我自愿請辭,。
皇帝念我不易,賜我跟楚府結(jié)親,。
我第一次見到楚彥辭的時候,,他身著青色長衫,溫文爾雅,,一眼就入了我心,。
成婚后我們不算恩愛,倒也相敬如賓,,我教小兒習(xí)武,,他教小兒讀書。
本以為這樣溫馨的日子會常伴此生,,卻不想孩子五歲那年,,我在他的書房看到了一紙信箋。
與我粗鄙狂放的字跡不同,,寫信之人用的是最娟秀好看的小楷,。
上頭寫滿了年少的回憶和愛戀,還帶著淡淡的白蘭香,。
信紙的一側(cè)有很深的褶皺,,末尾浸著淚痕。
在我的印象里,,楚彥辭的性子一直很淡,,無論故意惹他或是逗他,都是一笑了之,。
卻不想他還有如此情緒外放的時候,。
想要知道那封信的來歷并不難,第二日,,我便打馬去了臨鎮(zhèn),。
那是個如同春日枝頭花骨朵般的女子,單薄的脊背,,白皙的肌膚,,人如其名,宋蕊,。
宋楚兩家本是世交,,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成婚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卻不想半途殺出了我這個程咬金。
楚彥辭與我定親后,,宋蕊傷心過度被送來舅父家調(diào)養(yǎng),。
蹉跎五年,如今終是擋不住家中施壓,,決心成婚,。
那信,便是訣別的,。
回府后,我將櫥里的黑灰窄袖都換成了鵝黃紗裙,。
我開始描眉點花,,小口抿茶。
學(xué)著那城中閨秀娉婷姿態(tài),,夜夜熬燈描摹那小楷書帖,。
楚彥辭對我的改變有些驚訝,卻極是滿意,。
「女子本該如此,。」
我笑得真心,,笨拙的將滿是斑斕爛瘡的手藏在身后,。
等我用藥水把手上的厚繭全泡沒了,他會更開心吧,,我想,。
我就在那個女人的影子下活了又五年,但泡影終究有破散的一天,。
外族養(yǎng)精蓄銳,,再度來戰(zhàn)。
邊關(guān)士兵連連退敗,,眼見北疆就要失守,,朝中卻無人敢迎戰(zhàn)。
我佩戴彎刀長跪金龍殿前,,懇請皇帝允我?guī)П?p> 楚彥辭知道后氣極怒極:
「滿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你為何要出頭送死?」
「女將軍確實赫赫威名,,但你可曾替我,,替孩兒想過?身為女子卻混跡在男人之中打打殺殺,,有這等粗鄙不堪之人做妻做母,,旁人又當(dāng)如何看我們,?」
「十年之期好不容易讓人忘卻,你就非要重蹈覆轍嗎,?你就不能學(xué)學(xué)蕊兒……」
那是他第一次對我發(fā)這么大的火,,也是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他跟宋蕊一直都在一起,。
宋蕊最終沒有嫁人,,而是被他養(yǎng)在了城郊別院。
他懊悔自己說錯了話,,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若要去,,我就把蕊兒接回來,你不配當(dāng)楚府女主人,!所以你別……」
「楚彥辭,,」我打斷了他的話,淚水也不知何時落了滿面,。
「那里是我的故土,,也是我的家?!?p> 最終,,我上了戰(zhàn)場,而他也把宋蕊帶了回來,。
2
楚彥辭將人安置在了西院,。
可剛進門,宋蕊就止不住的咳嗽,,小臉漲得通紅,,好似風(fēng)一吹就要倒。
楚彥辭緊張地輕拍著她的背,,問道:
「怎的了,?可是吹風(fēng)受了寒?」
她的婢女搶先解釋道:
「是小姐對花粉過敏,!自打老爺成婚小姐病后,,就再聞不得這些,但小姐知道老爺喜歡,,所以每次您來,,都會讓我們擺上,她自己忍著,?!?p> 「如今這院子滿是花草,住里頭豈非要了小姐的命!」
「好了翠玉,,」宋蕊適時打斷,,笑道:「彥辭哥哥你別聽她亂說,能進楚府我已是歡喜,,又怎能給你添亂,。」
楚彥辭顯然不知這回事,,眼底泛著心疼:
「一個院子而已哪能委屈了你……李叔,,找個其他干凈的院子給蕊兒?!?p> 李管家有些為難:
「老爺,,這府里除了夫人的院子都種了不少花草。不然我叫人把這些都給拔了,,如此宋小姐應(yīng)當(dāng)……」
「不行,!這花粉散落的到處都是,徹底打掃干凈也要好幾日,。小姐身子虛哪能撐得了這么多天?!?p> 我諷刺地勾了勾唇,,這話的意思豈不是就想住我的院子。
楚彥辭也聽出了其中的門道,,神色有些不悅,。
宋蕊見此立馬訓(xùn)斥婢女的出言不遜,還不忘感謝李管家的提議,,可話還沒說兩句轉(zhuǎn)頭她就暈了過去,。
楚彥辭先是一愣,隨后火急火燎地將她抱起,,直奔我的院子而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胸口悶得快要喘不過氣,。
他的淡漠,,他的冷靜,他的明察秋毫呢,?
他難道真的看不出那個女人在裝暈嗎,!
以前我也總愛這樣逗他,因為在戰(zhàn)場上總避免不了要隱藏呼吸埋伏的時候,,所以我對裝暈裝死可謂熟能生巧,。
但每次我突然倒下,他都完全不慌亂,只是讓我別胡鬧,。
有次我實在太犟,,趴在地上半個時辰,他便坐在桌前看了半個時辰書,。
我氣不過問道:「如果我真的病暈了呢,?」
他只是笑笑:「裝得再像,氣息還是會有變化,,我總不至于辨不出來,。」
可如今的宋蕊漏洞百出,,他為什么看不出來呢,?
還是說,只是因為對方是宋蕊,,他慌了神亦或是賭不起分毫,。
3
宋蕊醒后便暫住在我院中。
可能這是楚彥辭最后的良心,,他到底沒讓人直接住進我的主屋,,而是安置在了偏房。
但以宋蕊在他心中的地位,,也是遲早的事,。
更何況,我已經(jīng)死了,。
我不愿繼續(xù)看他們的恩愛纏綿,,只想在人間的這最后幾日,多陪陪我的兒子,。
我的霖兒才十歲,。
我不知道當(dāng)死訊傳回時,他該有多么傷心難過,。
依稀記得臨行前,,他擔(dān)心我不辭而別在府門蹲了一夜。
夜露打濕了他的衣衫,,熬的通紅的雙眼強忍著淚水,,他說不想讓我哭,所以他也不會哭,。
我答應(yīng)他會活著回來,,可沒想到還是食言了。
今后天冷了他會記得添衣嗎,?晚上讀書累了可會餓著,?練武疼了躲起來偷偷哭可會有人抱抱他,?
我不知道,我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他,!
這個時候他都是在書院,。
想到這里,我加快了速度,。
魂魄可以穿墻,,幾乎眨眼的功夫我就到了楚府最外圍,可奇怪的是,,我出不去,。
無論怎么嘗試,我都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拉回來,。
就好像整個楚府都被罩在一個看不見的屏障里,。
巨大的無力感將我裹挾,我數(shù)了數(shù)日子,。
還有六日日霖兒才會回來,,可是我真的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如果我還活著,,就好了,。
失去了方向的我只能在楚府各地游蕩,我在這里生活了十年,,一草一木皆是回憶,。
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再抬頭發(fā)現(xiàn)我居然到了楚彥辭的屋內(nèi),。
男人閉著雙眼,呼吸均勻,,顯然是已熟睡,。
我看著他的睡顏,忍不住抬起手,,可在快到觸碰到他的那一刻,,腦子里忽然就閃現(xiàn)出了白日的場景。
手堪堪頓住,,整顆心也像是被泡在梅子酒里一般酸澀苦楚,。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在這里生活十年,,也只是十年罷了,。
就在我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屋外突然響起了喧鬧聲,。
楚彥辭睡眠淺,,一下就被吵醒。
「出了何事?」
李管家推門而入:
「稟老爺,,是宋小姐的丫鬟闖了進來,,說是宋小姐突發(fā)高燒還,還說著糊話,?!?p> 「說什么了?」
「說是,,總覺得屋里頭有人,,穿著蠻子衣裳渾身是血的要人償命……」
「胡鬧!」楚彥辭皺緊了眉頭,,臉色很是難看,,「我楚府從未做過虧心之事,怎會有這種不干凈的東西,,定是她燒糊了頭,,趕緊喚大夫過去,今晚之事不準下人議論……算了,,我去一趟,。」
說著,,他便隨手扯過衣衫披上離開,。
「不干凈」的我也立馬也跟了上去。
以前我也不相信這些鬼神之說,,但如今自己都成了其中一個,,就不得不懷疑其中真實性了。
如果真有蠻子來討債,,怕也是找我的,。
4
楚彥辭的院子離我的很近,幾步路就到了,。
原本該是寂靜的深夜此刻卻是亂糟糟的一片,。
婢女們接二連三的打水入內(nèi),大夫都來了仨,,這陣仗簡直比我當(dāng)年胸口中箭還要大,。
我隨著人群飄進屋內(nèi),只見宋蕊虛弱地躺在床上,,白凈的小臉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嘴里還念念有詞。
「別,,別殺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p> 「嗚嗚嗚,,救命,彥辭哥哥我好怕救救我~」
那嬌滴滴的啜泣聲真是我見猶憐,。
楚彥辭本以為只是下人沒看好讓人受了涼,,卻不想病的這番重。
他傾身向前,,摸了摸宋蕊的額頭,,跟著輕哄著:
「蕊兒不怕,我在這兒,?!?p> 約莫是聽見熟悉的聲音,宋蕊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在看清人后眼淚更是刷的就掉了下來,。
她緊緊攥住楚彥辭想要收回去的手,嗓音顫抖:
「彥辭哥哥你別走,,求你別走,,蕊兒好怕真的好怕!」
「他們?yōu)槭裁匆p著我,,我沒有殺人,,是不是小時候我嘴饞吃了彥辭哥哥給我抓的兔子,所以遭報應(yīng)了嗚嗚嗚,?!?p> 回憶起小時候的趣事,楚彥辭啞然失笑,,他坐在床沿任由手被拉著,,眼底的溫柔好似要浸潤出水。
「別亂想,,你只是病了睡一覺便好。我在這陪你,,哪也不去,。」
如此溫馨的一幕,,我卻被逼得默默移開了眼,。
我嫌少生病,即便病了也總是糊弄的吃兩副藥就好,。
但有一次楚彥辭生辰,,為了給他煮長壽面,,我起了個大早。
擔(dān)心將他吵醒,,我連衣櫥都未敢開披了件薄衫就出門,。
可當(dāng)我滿懷期待的將面遞到他面前時,他非但沒有接,,還兇巴巴的將我訓(xùn)了一頓,。
等他用冰涼的手將我拉回床上時我才知道,自己病了,。
那時他也是這樣,,坐在床沿握著我的手輕哄著。
我鮮少有這樣的待遇,,一時竟有些受寵若驚,。
他讓我好好睡,我卻根本舍不得閉眼,,只是盯著他傻傻笑,。
我以為他終究是對我不一般的。
但這樣的不一般,,原來只是別人的平常,。
我在角落蹲了一夜,楚彥辭就在屋里陪了一夜,。
再此期間,,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除我之外的臟東西。
但奇怪的是,,宋蕊的病好好停停,,幾日來一直反復(fù),甚至說的糊話也跟著越來越清楚,。
宋蕊本是世家小姐,,哪有機會見著那外族蠻子的模樣。
漸漸的,,府里就出了流言,。
說是我在邊疆殺孽太重引來的野鬼,將宋蕊當(dāng)成了我要報復(fù),。
還有人說,,看見我主屋里頭有血光,定是我所用之物都帶著不好的氣息,。
我嗤笑不已,。
若真是如此,那蠻子何不直接去北疆尋我,,還特地千里迢迢跑來燕京,。
楚彥辭也覺得荒唐,,可打罵了幾個領(lǐng)頭的下人后,反而有更多的人瞧見了不好的東西,。
大部分還都是我院里的人,。
正巧此時,北疆大勝的消息傳了回來,。
5
楚彥辭去書房的路上因為走得太急,,差點被絆了腳。
看見派去北疆打探消息的人,,想都沒想就問:
「夫人可還好,?」
問完不僅是我,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若是之前,,我定會甜蜜的以為他是在擔(dān)心我的安危。
但臨行前那聲聲質(zhì)問卻不得不叫我清醒,。
可能他也不希望我全手全腳的回來,,畢竟這樣就沒法給他心愛的女人騰位子了。
下屬聞言搖了搖頭,。
好不容易穩(wěn)下呼吸的楚彥辭立刻又吊起了氣:
「怎么回事,?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