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涼如水,茫茫田野若水波蕩漾,,白發(fā)蒼蒼的他緊握她的手,,另一只手捂著胸口,拖著疲憊的身軀吃力地挪動步子,,無奈鮮血不止從胸口溢出,,他那血肉模糊的手還在不住顫抖,他虛弱地咳嗽著,,他半睜著眼,,目光暗淡,他搖搖晃晃……他很想帶她走出去……
天地之大,,他不住的走,,渺小的身軀在大片茫茫田野中微不足道地移動,彩霞漸逝,,他逆光漸行漸遠,,暗色調(diào)的身影映在那茫茫景中,他什么也不想再想,,可回頭看去的山鐵青著臉,,而天邊,又是那般遙遠,他很不甘……
整個田野像片海洋,,就此湮沒一個人,,太過容易,他還在一直走,,他想多走一步,,再多走一步……
那落寞的背影令她不忍打斷,但還是忍不住輕喚了聲:“月儀……”不是悲涼,,不是感動,,她頭一次感到內(nèi)心難受卻想哭哭不出來,那白發(fā)蒼蒼的身影漸漸轉(zhuǎn)了,,她一陣緊張,。
他轉(zhuǎn)過身的瞬間,一抹笑自然地浮現(xiàn)在臉上,,少司命欲言又止,,靜靜看著他顫抖的手緩緩拿過配在腰間因打斗時過猛而變得殘損的劍,小心翼翼地卸下劍上的玉佩,,愣愣地盯了下,,回過神來意味深長地一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嘴硬道:“真是的,,或許是太累了,,人反應(yīng)都變得遲鈍了?!?p> 月儀一邊不好意思地笑著說著一邊將玉佩交到少司命手里,,少司命疼痛難止的心更亂,他那暖暖的笑不變:“這把劍我只為保護自己心中重要的人而揮,,而今,,在我臨死前,也算實現(xiàn)了它的價值了,,接下來,,你一定要堅持走下去,即便變成孤單一人……不要放棄,,要相信他還活著,,若見到盜跖,麻煩代我將這玉佩轉(zhuǎn)交給他,,告訴他,,代我照顧好你,還有,,果然柳月儀這名字也挺不錯……”
說罷,,在他跪倒在地的瞬間,,他身上的血開始急速涌動,更急速地噴涌而出,,像是急于榨干他的身體,,他的臉和身上也隨之開始急速潰爛,他可以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塊骨頭都在發(fā)出劇痛,,像是將裂開,,他知道自己骨頭已變成可怖的黑色,沒救了,。
他不由開始撫摸自己的臉,,鮮血還在不住從口中涌出,少司命忙跪坐下,,緊緊握住他的手,,搖著頭:“師父你不會死,,我從你那里還什么都沒學(xué)到,,你不能就這樣倒下,我還要你帶我走,,走出那田野,!”
“要師父教你什么呢?陰險狡詐還是沒皮沒臉,?”月儀輕輕搖著頭,,一臉自嘲的笑。
急速滴落的血在田地不斷蔓延,,風(fēng)聲四起,,被風(fēng)吹亂的長發(fā)遮住了少司命的側(cè)臉,她頓了頓,。
“不,,師父雖罪該萬死,卻難掩那顆不愿傷害我的心,,所以當初只想變成我深愛的男人陪伴守護在我身邊,,沒有做什么真的過分的事?!彼芘Φ匾种魄榫w想說下去,,聲音愈發(fā)沉重,伴著風(fēng)聲,?!斑@些我都知道……可……恕一些路我終無法與你同行……”
月儀淡淡笑著,抬起沉沉的頭,,似乎想仰望天空,,雪白的長發(fā)還在隨風(fēng)飄散,,平日里一臉輕狂精神至極的他此刻聲音很小:“這一帶好安靜,,我好累,,好想安心睡去……”
那故作輕快的樣子只會令少司命更難受,可她還是違心地笑了:“后會有期……下輩子再見,,那時,,我還做你徒弟,你不能忘記我,!”
“傻瓜,,竟還想做這種惡人的徒弟,”他笑得很由衷:“師父不怕死,,因為去那邊不會孤單,,現(xiàn)在,只求你無論如何都要繼續(xù)走下去,,照顧好自己,,師父不想在那邊世界看你獨自一人徘徊舊景,獨守虛無故夢,?!闭f罷,那只血肉模糊破爛不堪的手顫抖地撫上她白皙冰冷的臉頰,,輕輕為她拭去不知何時又失控滑下的淚水,。
她愣了會兒,“怎么會,,”少司命恨自己不能笑得更自然些:“師父到那邊也是,,還有,照顧好她……”話未說完,,隨著那只手無力地滑下,,她瞪大眼怔住,雙眼空洞的她一直愣著,,看那具尸體隨風(fēng)作風(fēng)沙散,,瞬間灰飛煙滅。
她頓感心一沉,,全身一陣無力,,盡管這是早已深知的結(jié)果,可大腦還是再無余地思考任何,,眼珠子再度在夸張大的眼眶中打顫,,她可以明顯感到連自己的牙都在打顫。
不久前還是個活人在她面前有說有笑,,話未說完,,人轉(zhuǎn)瞬即逝……眨眼間,,周遭茫茫田野上只剩她一人,她感到自己的雙目和呼吸幾乎被沉沉霧靄湮沒……
紅光漸漸被冷光取代,,整個大地披上了一層藍色的薄紗,,彩霞早在回眸的一瞬消逝。抱著孩子的她遠望著前方是一條小路,,她終于將走出田野,,可,卻始終難有一絲一毫激動之情,,她只知此時不能停下,,她必須一直走一直走,獨自一人也罷,,要走出這茫茫田野……
冷風(fēng)吹過空寂的田野,,她只覺周遭的一切靜止,空氣凝結(jié),,只身徘徊寂寥的景中,,故夢遠去,愈加模糊,,她好想留住那段長夢,,夢中他為她升起那如舊的裊裊輕煙,,他一直守護著她……夢中他帶她走盡浮生……
她又不禁想起兒時大司命曾教給她的一首歌,,聽聞詞就是大司命做的,曲雖優(yōu)美,,卻無半點悲涼,,只透著股悠閑灑脫,那是她兒時最愛哼唱的,,她們姐妹倆常常齊聲唱起:
夕顏已逝莫回首,,過往已似水東流。
繁華遠去莫回首,,故城猶在夢依舊,。
問君此行何處去,笑答歸去天邊路,。
醉問浮生可長久,?溪流逆轉(zhuǎn)蝶依舊。
昔年已去莫回首,,韶華已若水東流,。
勸君此行莫回首,時過境遷嘆難留,。
時過境遷嘆難留……而她還在守著些什么呢,?懷中的葉兒再次哇哇大哭起來,,打破了田野的沉寂,也打破了她夢的孤寂,,她想,,或許只是因為這小子,只是相信那男人還在……
“去哪兒都可以,,只有活下來,,才能去那些你想去的地方。你要相信,,那時,,會有人在前方等你,與你同行,,帶你看盡美景,。你要相信,他還活著……”
或許,,就只為了這句話而已……
不舍離開她,,大司命,這位曾經(jīng)的好姐姐,,好想再見到他,,盜跖,生也為我死也為我的丈夫……一向強勢外表輕狂的星魂此刻會不會一陣沉痛……我從未想到一切會突然轉(zhuǎn)變,,至于今日,,舊景漸遠……我并未失去一切,卻沒有為他失去一切的覺悟,。
這世間之事果真無法兩全,,十全十美的全是夢,必然出現(xiàn)的亂世玩弄了不少人的命運,,因不同的路奪去了不同人的自由,,存活于世,便注定被永遠不會消逝的牢籠禁錮,,直到死去,,為了一些人和事物的永久,我們身在其中垂死掙扎,,最終兩敗俱傷,,夢殘人亡。
她抱著孩子欲哄孩子開心,,哼歌竟不由哼起這歌來,,調(diào)子不悲,好在孩子不知其意,。
“聽這歌似乎有人想我,,所以我來了……”隨著這既親切又可怖的聲音,,少司命怔怔抬頭,呆愣的瞬間,,大司命竟猛然伸出拳頭重重打在她臉上,!
她搖搖晃晃,始終未倒下,,抱緊孩子挪動著艱難的步子,,在大司命看來簡直故意視她為無物,她不由心生一怒,,卻不是為此,,即便如此,巴掌還是重重落在她白皙的臉上,。
“你躲呀,,你倒是閃呀!敢再前行一步,,今后你我便是陌路人,!”大司命看著少司命那傷痕累累卻毫無畏懼的臉,那空洞的眼神,,那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生的一股劍刃,,內(nèi)心被揪得痛不欲生,像是心的一部分要與自己分離,。她分明地感覺到此刻的少司命就像被信念驅(qū)使的空殼,,或許,只是怕受傷而不愿再想太多,,只是怕反而失去更多……
“一直以來我都想很好地保護,、留住身邊關(guān)心在乎的人,,現(xiàn)在也一樣,,也包括你這個姐姐……”少司命淡淡道,看向大司命的目光堅定了許多,,不再有任何回避之意:“我一直在很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而今,就想著,,能保住一個人,,也好……”
大司命瞇著眼盯了下少司命,最終輕輕搖了搖頭,,沉默不語,。沉默間,少司命一步一步與她擦肩而過,,她依舊站在原地不作反應(yīng),,沒再轉(zhuǎn)身,,亦沒再追,靜默間,,少司命漸遠,。
但去,莫復(f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