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上菜,。
身穿各色精美旗袍的服務(wù)員捧著一盤盤精致得如同國風(fēng)藝術(shù)品的菜肴,,走進包廂,。
擺滿一桌,。
片皮乳豬,,鳳尾魚翅,,芙蓉金絲片,,鮑片烙,,釋迦薄桂花魚條,,參芪燉白鳳,,白扒魚唇,翡翠千層酥,,罐煨山雞絲燕窩……八個菜,,一個湯,,分量不多,精致非常,。
喬黛染看著滿桌佳肴,,心中難免有些“震驚”。
喬黛染心想:原來,,并非這個時代沒有可以下咽的佳肴,。而是,本公主在這個年代沒有足夠的身份地位與錢財,,所以吃不上好東西,。
畢繁鳴站起身,舉起盛著小半杯紅酒的紅酒杯,,隔著偌大的飯桌,,遙向喬黛染與葉心儀舉杯,說:“感謝兩位今晚賞面,,我敬兩位一杯,,兩位隨意就好?!?p> 畢繁鳴瀟瀟灑灑,,仰頭就把紅酒喝盡。
葉心儀慌里慌張地站起身,,舉杯回敬畢繁鳴,,喝了一小口紅酒……葉心儀瞬間皺起眉頭,不只是眉頭,,是整張臉都皺起來了,。
葉心儀心想:紅酒不兌雪碧一點都不甜,實在是太難喝了,!反正畢先生讓我們“隨意”,,我們不喝完應(yīng)該也沒有關(guān)系。
葉心儀把只喝了一口的紅酒放下,,不肯再喝第二口,。
葉心儀放下酒杯之后。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喬黛染身上,。
雖然喬黛染認為畢繁鳴輕浮討厭,、說話不好聽、真恨不得命人將畢繁鳴拉出去掌嘴甚至狠狠地教訓(xùn)一頓……但是……今晚得以再見倪寒,,畢繁鳴確實有功,。
想到這里。
喬黛染看了一眼畢繁鳴,拿起酒杯,,一聲不吭就把小半杯紅酒都喝進嘴里……
畢繁鳴怪里怪氣地拍了拍手,,稱贊:“好酒量!”
喬黛染在心里冷笑:一點小酒罷了,,竟也值得稱贊“好酒量”,?
突然!
喬黛染的瞳孔無限放大,。
然后……
喬黛染忍不住舔了舔唇,,接連用力咽了好幾下。
濃郁的果味,,富有層次感的木香,,還有多種喬黛染久未嘗過甚至從未嘗過的馥郁酒香,在喬黛染的口腔與唇舌之間纏纏綿綿糾糾纏纏,,跳躍地刺激著喬黛染沉睡許久的味蕾……順著食道涌入身體的紅酒,更是給喬黛染帶來了熟悉的溫?zé)崤c久違的歡樂,。
服務(wù)員禮貌周到,,給喬黛染添了半杯紅酒。
喬黛染馬上拿起酒杯,,把半杯紅酒一口喝盡,,卻不是直接咽進肚子里,而是讓它們漾在口腔唇舌之間滿滿地流進喉嚨……果香木香以及各種馥郁酒香更富有層次感地在口腔唇舌交織重疊,。
好酒,!
真是好酒!
能與從前薩釋國的宴會貢酒相媲美的好酒,!
服務(wù)員不敢怠慢,,又給喬黛染添了大半杯。
喬黛染的手指才剛碰到紅酒杯的玻璃長柄,,耳邊就傳來葉心儀的小聲提醒:“表姐,,小心喝醉?!?p> 喝醉,?
呵。
喬黛染于心底冷笑:本公主可是曼羅門貴族,。曼羅門貴族夜夜飲宴,,酒量豈會這么淺?
縱使于心底冷笑,,卻也考慮到這般急于喝酒,,似乎有些于禮不合……
喬黛染只能忍痛收回手。
畢繁鳴壞壞地笑著說:“喬小姐真是識貨,這紅酒可是鏡花水月的藏酒,,市面上存貨很少,,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呢?!?p> 畢繁鳴的“稱贊”,,聽起來更像是揶揄。
喬黛染冷哼一聲,,不搭理畢繁鳴,。
畢繁鳴已經(jīng)開始習(xí)慣喬黛染的輕蔑不理人以及身上散發(fā)的無形壓迫感——不得不說,畢繁鳴的適應(yīng)能力著實強——畢繁鳴放下酒杯,,坐下,,笑著說:“來來來,邊吃邊聊,,不然菜都涼了,。”
在畢繁鳴的“一聲令下”,,葉心儀當(dāng)即拿起筷子,,夾了一片乳豬——面對滿桌色香味俱全的大菜,葉心儀眼睛都差點饞得流出口水了,。
這乳豬跟常見的紅燒乳豬不一樣,,乳豬皮看上去像是凝固的麥芽糖,滑嫩地泛著饞人的油光,,放進嘴里,,輕輕一咬,爽脆的豬皮溢出的肉汁瞬間盈滿一嘴,!
好吃,!
葉心儀忙不迭地把嘴里的肉汁咽進喉嚨,驚喜地看向喬黛染,,想要強烈推薦喬黛染嘗一嘗這片皮乳豬,。
卻見——
喬黛染已經(jīng)儀態(tài)優(yōu)雅地用筷子夾了一塊小小的乳豬皮,緩緩放進嘴里,。
一切,。
仿佛是電影的慢鏡頭。
突然,!
喬黛染的眼眸像是拉了兩倍速似地綻放出一種耀眼的光,!
就像是瀕死的餓殍,突然吃到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眼眸里面瞬間綻放充滿希望的耀眼光芒,!
太好吃了!
喬黛染又夾了一塊鮑片烙,放進嘴里……喬黛染眼眸綻放的光芒更加耀眼了,,不只是眼眸,,簡直整張臉、整個人都亮堂了,!
喬黛染馬上又夾了一塊香脆的金絲片,,接著是濃淡相宜的魚唇,咬一口便滋出黃油的雞塊,,香溢撲鼻的桂花魚條,,矜貴又讓人食指大動的鳳尾魚翅。
喝了一口酒,。
好酒,!
果然是好酒!
放下酒杯,。
再吃一片乳豬,,這乳豬縱使放在薩釋國的曼羅盛宴之上,也能稱絕,。
吃完一片,,又吃一片。
絕,!
雞絲燕窩湯也是極好的,用湯匙舀著,,很快便喝完一碗,,服務(wù)員服務(wù)周到地又再給喬黛染盛了一碗。
喬黛染的用餐儀態(tài)十分雍容,,一如受過多年禮儀熏陶的名門之后,、大家閨秀、千金名媛,、公主皇后……
但是,!
喬黛染的食量之驚人,簡直就像是好幾年沒有吃過飽飯的流浪漢,!
葉心儀跟畢繁鳴的嘴巴張得極大,,下巴就要掉到飯桌似地、目瞪口呆地看著喬黛染暴風(fēng)吸入般吃著菜,、喝著酒,。
倪寒目光淡淡看了幾眼喬黛染,隨意吃了幾口菜,,便默默地品起了茶,,若有所思,卻無人知道他在“思”什么。
畢繁鳴像是把脫臼的下巴裝回原位般,、用手掌托了托下巴,,小聲對葉心儀說:“你不是說……你表姐不愛吃東西……只愛減肥的嗎?”
葉心儀嘴巴合不上地,、又驚又呆地向畢繁鳴搖了搖頭——這也是葉心儀第一次遇見喬黛染胃口大開啊,。
桌上的菜,差不多給喬黛染吃完了,。
翡翠千層酥,,算是飯后甜點,喬黛染一口氣吃了6塊,,卻仍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來人?!?p> 倪寒出聲,。
喬黛染這方猛然醒悟,驚然發(fā)現(xiàn),,她居然一個人吃完了整桌菜,!
如此失禮,實在丟人,!
喬黛染當(dāng)即放下筷子,,卻聽見倪寒對服務(wù)員說——
“再加幾個菜?!?p> 倪寒說了幾個菜名,。
碧色旗袍服務(wù)員說馬上就好,隨即退出了包廂,。
喬黛染深埋臉龐,,惴惴不安,心想:倪寒定是責(zé)怪本公主把整桌菜都吃完了……本公主確實失態(tài)至極,!堂堂薩釋國的曼羅公主,,居然像是餓鬼般把整桌菜都吃完……簡直丟人至極!
喬黛染偷偷看向倪寒——
只見,。
倪寒用修長的手指拿起小小的紫砂茶杯,,看不出表情地品著茶。
第一次,,黛染感受到何謂“如坐針氈”,。
很快。
身穿各色旗袍的服務(wù)員又再端上了幾盤精致非常的菜肴——
瑤柱玉餃子,,桂花九層糕,,燕窩甘露粥,,蝴蝶蝦卷,還有一盤新的片皮乳豬,。
色香味俱全,!
喬黛染暗自咽了一下上涌的唾沫。
喬黛染馬上在心底嘲諷自身:方才吃了那么多,,如今竟還因為“色香味俱全”咽唾沫,?本公主乃堂堂薩釋國的曼羅公主,如今竟淪落到為一桌酒菜落如此失儀,!不行,!不許再吃!
喬黛染強行把蠢蠢欲動的雙手交疊按在大腿之上,,不讓自己再碰筷子,。
沉默了好幾秒。
畢繁鳴這才從“喬黛染吃完了一整桌菜”的震驚之中反應(yīng)過來,,拿起筷子,,尷尬地干笑兩聲,說:“那……我們繼續(xù)起筷吧,?!?p> 畢繁鳴的筷子才剛觸碰其中一只瑤柱玉餃子,耳邊就傳來倪寒提醒意味極強的干咳……畢繁鳴疑惑地慢下筷子,,歪頭,,瞪圓眼睛看向倪寒。
倪寒淡定地品了一口茶,,幽幽地,,回看了一眼畢繁鳴。
畢繁鳴瞬間把眼睛瞪得更大,,沖口而出:“你……你這是連一個餃子都不讓我吃的意思嗎?,!”
倪寒沒有否認,,只是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畢繁鳴,似是默認,、又似是用眼神逼迫畢繁鳴放下筷子,。
畢繁鳴氣急地扔下筷子,挪了挪屁股,,面向倪寒,,伸出右手食指不斷地拍打桌面,連珠炮般說:“我是你的好兄弟,,又是你的掛名小舅舅,!你現(xiàn)在居然連一個餃子都不讓我吃,?!你……你就不怕把我餓死在這里嗎,?,!”
倪寒別過眼不看畢繁鳴,只是目光淡淡地看向喬黛染,,語氣不帶高低起伏地說:“起筷吧,。”
喬黛染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倪寒非但沒有責(zé)怪她失儀失態(tài)吃光整桌菜,,甚至還命人添菜,,甚至還提醒她起筷?
倪寒這是什么意思,?
是反諷她吃太多,?
還是……
真的讓她繼續(xù)起筷、繼續(xù)吃,?
喬黛染睜大疑惑的眼睛,,看著倪寒。
倪寒神情寡淡,。
喬黛染無法參透倪寒的真實意思,,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倪寒讀懂了喬黛染心中的疑惑與不安,,默默品了一口茶,,看向喬黛染,語氣更淡地說:“多吃點吧,?!?p> 喬黛染身體一抖,后背差點撞上椅背——倪寒并非反諷,,是真的希望她多吃,!
無法控制的弧度,悄然爬上嘴角,。
喬黛染垂下眼眸,,無措地撫了撫鬢邊的發(fā),低聲說:“實在抱歉,,我方才著實失態(tài)……我已經(jīng)吃飽了,,你們吃吧?!?p> “如果不夠,,可以再添?!蹦吆f,。
“夠了……”
“不用客氣的,。”
四目,,對視,。
無聲,勝有聲,。
一種莫名的感動,,酸楚地哽住了喉嚨,讓喬黛染無法繼續(xù)開口推托,。
倒是被無視的畢繁鳴開口了,。
畢繁鳴伸出雞爪般岔開的五指,用力地在倪寒的面前晃了又晃,,用盡一切方法打斷倪寒跟喬黛染之間膠著的對視,,提高聲調(diào)說:“喂喂喂,你們不要這么‘目中無人’好不好,?我們還在呢,!”
倪寒看似波瀾不驚地收回與喬黛染對視的視線,垂眼,,細細品了一口茶,,一絲被畢繁鳴看穿的尷尬悄然劃過眼底。
畢繁鳴沒有發(fā)現(xiàn)倪寒眼底那絲尷尬,,但無論發(fā)現(xiàn)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畢繁鳴今晚就是來搞事情的。
畢繁鳴側(cè)身看著倪寒,,活像斤斤計較的婆娘,,“我才吃了幾口,你就瞪我,,甚至連一個餃子都不讓我吃,。喬小姐差不多把整桌菜都吃光光了,你居然還讓她‘多吃點’,?”
倪寒不予回應(yīng),。
畢繁鳴窮追不舍:“兄弟啊,!我認識你這么多年,現(xiàn)在才知道你是這么重色輕友的人,!”
倪寒放下茶杯,,看著畢繁鳴,“你應(yīng)該知道什么叫‘待客之道’,?!?p> 畢繁鳴反駁:“待客之道,?敢問倪大少爺,除了今晚之外,,你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對什么人有過這種‘待客之道’,?”
確實,,沒有。
在過去的歲月里,,倪寒從未有過這種“待客之道”,。
畢繁鳴乘勝追擊:“偏心就偏心,重色輕友就重色輕友,,扯什么‘待客之道’,!”
倪寒淡淡地白了畢繁鳴一眼,說:“我沒說,,不讓你點菜,。”
倪寒的意思是:我沒有不讓你點菜,,我只是不讓你吃我點的菜而已,。所以,你吃不飽,,只跟你自己點不點菜有關(guān)系,,跟我偏心與否沒有關(guān)系。
畢繁鳴投降般抬起雙手,,無奈地搖了搖頭,,裝作無奈地壞笑:“好好好,你說的都對,。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沒有點菜,,是我吃得太多,,是我不應(yīng)該動筷子去碰你為喬小姐點的餃子?!?p> 倪寒不管畢繁鳴的怪里怪氣,,只是應(yīng)了一聲:“嗯?!?p> 嗯,?
畢繁鳴放下雙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知道是被倪寒氣到了,,還是被倪寒的反常樂到了,。
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紅酒,。
畢繁鳴看向正襟危坐的喬黛染,,壞笑著說:“喬小姐,快吃啊,,這些都是倪寒點給你吃的……”
哦,!
不對哦!
畢繁鳴放下紅酒杯,,轉(zhuǎn)頭看向倪寒,,笑得更壞了,“你不是說‘待客之道’嗎,?我確實不算是‘客’……但是,!人家葉小姐也是客啊,!為什么你只讓喬小姐‘多吃點’,,不讓葉小姐也‘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