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每次晚上做夢都會夢到一座加油站？”
坐在我們對面的這個女孩,，看起來年齡并不大,，不過二十出頭。
她抿起唇,，不情不愿的“嗯”了一聲。
我看向周成雨,，他專注地凝視著女孩,，手指交叉著,，姿態(tài)專業(yè)。
從心理學上來說,，當一個醫(yī)生頻繁地在患者面前寫寫畫畫時,，他就不容易得到信任。
臨床這一塊周成雨一般做的比我好,。
“愿意詳細說說嗎,？”他問道?！盎蛘吣阍敢饨o我講個故事,？”
女孩并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周成雨察覺到那神色中的信息,，猛地一扭頭打了我的手寫板,。
筆尖重重地扭曲了一下，那行離譜的字兒要戳破天去,。
我抬頭：“搞什么,？”
他用大拇指指了指我，臉卻是對著女孩的：“你看著這位小哥,，是不是比我溫和,？不如我出去，你們聊著,？”
我伸手拽了拽領口：“找打,？”
女孩不輕不重地笑了一聲：“沒有不信你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從哪里說起,?！?p> 搭檔把我用完了就扔，他倒是正經(jīng)起來了,，我只能默默又翻了一頁紙,。
“那就從你覺得舒服的點開始吧?！彼麑χ⑿π?。
“是這樣的……”
這姑娘叫劉璐璐，985院校出身,，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畢業(yè)了一年,。但是深受失眠摧殘讓她有點力不從心的味道，做什么都沒勁,。
除了這些,，劉璐璐提到自己前段時間跟男友分手，但自己也沒有很難過，基本上沒有干擾生活,。
除此之外并沒有太多異常,。
“我建議讓她去看看腸胃科?！敝艹捎晏孤实?，“并不是所有心理障礙都軀體化,?！?p> “不能這么說?！蔽覍λf道,，“她既然找過來，說明先考慮過身體狀況,。正常人不會往這里想,。”
說著,，我拿起程邀剛遞過來的資料：“她幾乎跑遍了所有科目,，最后才找到這兒?！?p> 周成雨不滿的嘟囔了一聲,。
“這就是人們對心理問題的普遍態(tài)度！”他不滿的說道,，“能拖就拖,，反正又不是病?！?p> 我舉起手打了個“?！钡氖謩荩骸八氖虑椋阍趺聪?？”
周成雨停了一下,，看向我：“你相信？”
劉璐璐說,，她經(jīng)常在夢里坐上一輛車,，這輛車總會在一個加油站拋錨。她就下車進去,。
那座加油站很破敗,，她在里面走著走著，激起來的灰塵就能堵塞她的呼吸,。
她不敢多待,，總覺得那座加油站會發(fā)生很不好的事情。
劉璐璐很害怕，于是她轉身想坐車離開……
“那輛車能開走,？”周成雨詫異的問道,。
“可以的?！眲㈣磋辞勇暤?，“而且開走的很快，我以為我安全了,?！?p> 周成雨看了我一眼，我忍不住皺起眉,。
“但是……”劉璐璐繼續(xù)道,，“那輛車一直再向著一個方向開，卻開不出去,?！?p> “何醫(yī)生，您知道莫比烏斯環(huán)嗎,？”
我沉默了一下：“知道,。”
“就是它,?！眲㈣磋春V定地對我說，“我陷入了莫比烏斯環(huán),。不管那輛車怎么開,，加油站永遠會出現(xiàn)在下一個路口?！?p> 公路上陌生的狂風,，車子逃命一樣疾馳著，毫無希望的盡頭反復出現(xiàn)同一座惡鬼一般的加油站……
“你有沒有想過,，那座加油站是為了保護你,？”
周成雨問道。
“不可能,！”
劉璐璐猛地站起來,，我有些被她過激的反應嚇到，下意識去看周成雨,，他沒動彈,。
“那個地方會讓我喪命！”
“冷靜一下,?！敝艹捎暾酒饋?，“這樣吧，明天你再抽個時間來一趟,，我想跟搭檔商量一下,。”
劉璐璐站起來就走了,，我把人送出門,，轉身就看到周成雨在看我的手寫板。
“加油站對她來說肯定發(fā)生了很糟糕的事情,，我傾向于—”我看著手寫板說出我的答案,，“她已經(jīng)失憶了?！?p> 失憶并不是很少見的事情,，有時候人們記不清前一天的,，甚至前幾天的……
其中有一些并不是自然遺忘,。
但是問題就在這兒，如果是真的創(chuàng)傷性遺忘,，不可能經(jīng)常夢到這個畫面,。
“說不通?！敝艹捎曛甭实?，“真的失憶了，她不應該在夢里看到它,，至少不應該每次都看到,。”
“所以麻煩啊,。萬一挖到什么東西……”我問道,，“接嗎？”
周成雨瞇起眼睛：“接,?！?p> 我笑了，點頭,，就這個時候手機響了,。
周成雨好奇的看向我。
“楊教授,?！蔽一瘟嘶问謾C。
楊嵐,，我的大學導師,，我曾經(jīng)在她身邊待過一段時間,，后來分開了。她偶爾會打個電話勸我回去,。
開心理咨詢室這事兒她已經(jīng)知道了,，當時楊嵐教授那個表情給我一種她很不安的錯覺。
“楊教授,？”我接起電話,，“有什么事？”
“你的心理咨詢室還在營業(yè)嗎,，這個時間點,？”
我看了周成雨一眼，他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哈欠,。
“快關門了,。”我說道,。
“是這樣的,，小何，我這里有個病例,，可能需要你接手一下,。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我“唔”了一聲：“是太忙了嗎,？”
楊嵐停頓了一下,，隨即壓低了聲音：“這個病例有些奇怪，我處理不了,?！?p> “您都處理不了，我怕是會搞出大麻煩,?！蔽覔u搖頭，“這不行,?！?p> “小何，你別太看低自己了,?！?p> 楊嵐在電話里說道。
“當年那件事已經(jīng)翻篇了,，你自己也說了,，早就放下了，對嗎,？”
我點點頭：“我知道,?！?p> “你們的心理咨詢室也打出了名號，說明你的專業(yè)水平并不比我低,，實踐經(jīng)驗甚至更豐厚些,。”
我有點心煩,，張了張嘴想直接說我處理不了,，但到底說不出口：“您把檔案給我，我看看吧,?！?p> 楊嵐教授沒有繼續(xù)說，她說道：“謝了,，小何,。”
周成雨站起來,，順手拿走了我的手機晃了晃：“走吧,，吃飯。下班時間,，不許看,。”
我“嗯”了一聲,。周成雨勾住我的手，把手機塞回我衣兜：“吃什么呢,？”
“淮南路前幾天新開了一家成都小吃店,。”他繼續(xù)對我道,，“走吧,，去看看?！?p> “那條路怎么老有新店,？”我皺眉，“前幾天才開了個包子鋪,?！?p> “現(xiàn)在餐飲業(yè)不景氣嘛?！敝艹捎觏樖謸七^我的外套扔給我：“經(jīng)常有飯店倒閉,，又有新的撲上來?！?p> 那家小店味道還不錯,，店老板娘認出我是隔壁的醫(yī)師,，多送了一碗抄手。
紅油抄手是周成雨最愛吃的東西,，他很不客氣：“謝了,，老板娘?！?p> 說著一勺子下去,，我看著那層紅油胃疼，安靜地吃我的豌雜面,。
我的搭檔很愛吃辣,，無辣不歡。我胃不好,，不能陪他吃,，每次在咨詢室吃火鍋都得整鴛鴦的。
三年了,。
我突然有點感慨,，想著就拿起手機看了看。
也怪不得今天我看他心緒不寧,，三年前我們在這一天正式確立了搭檔關系,。
我看了看周成雨，他太了解我了,，立刻從眼神里讀出了東西：“怎么,？”
“沒事兒?！蔽倚α诵?，“今天是我們當搭檔的紀念日?！?p> “哦,。”周成雨放下碗,，也笑起來,，“怪我，都沒注意,。你都發(fā)現(xiàn)了,。”
“真的不嘗嘗么,？”周成雨將碗給我遞過來,。
那層紅油在他的動作下蕩漾起來，偶爾露出半只白嫩的抄手,。
我想了想還是算了：“我很小的時候就不能吃辣,，都二十多年了,。不吃了吧?！?p> “OK,。”周成雨也不說,，他知道我吃不了辣,，“吃完回吧，明天有一場硬仗要打,?！?p> 等周成雨吃完那碗抄手，我們回了咨詢室休息,，把牌子掉換了一下我就去睡了,，一夜安穩(wěn)。
第二天上午,，劉璐璐又來了,。她表情很疲憊，我看出她沒睡好：“又夢到了,？”
“嗯,。”劉璐璐揉著眼睛看向我：“何醫(yī)生,，你們這里有沒有不傷身體的安眠香熏,？”
周成雨揮了揮手：“不好意思小姑娘，我們這兒沒有那種東西,，不然的話走商業(yè)途徑也能賺不少,。”
我問劉璐璐：“你能記清楚,，那座加油站的細節(jié)嗎？”
“我……”
劉璐璐仔細回憶了一下,，失敗了：“不,，我根本不敢往深處走。我只記得……很破敗,?！?p> “這樣吧?！敝艹捎臧淹儒e開,，“我們初步判斷是失憶。現(xiàn)在直接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浪費時間……”
我伸出手拉了他一下,，露出一個警告的神色,，他揮手做了個“抱歉”的姿勢：“我搭檔有話要商量，這樣吧,，你試著回想一下,？”
劉璐璐也沒多說，“嗯”了一聲就在沙發(fā)里坐下了,。
我指了指門外,。
“怎么了？”
周成雨靠著門瞇起眼睛：“你覺得我太心急了,？”
我盯著他,，嘆了口氣：“你什么時候能對病人耐心一點兒？”
周成雨的臨床診斷和推理能力我很信任,，這些年相處下來我也完全信任他的選擇,。
但是這個人，總有一種和別人格格不入的戾氣,，這恰恰是違反心理醫(yī)師素質的,。
我說過很多次，收效甚微,。
“再說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周成雨冷靜地看著我,，“你知道她沒有什么可挖的,。”
“我們不可能浪費時間去逐一排查加油站,。而且,，浪費的不只是我們的，還有她的時間,?！?p> 我皺著眉看周成雨，他笑瞇瞇的：“你忘了,，我們是按時間收費的,？”
“說說看，你想怎么辦,？”
“催眠,。”周成雨吐出這兩個字,，“失憶的問題必須打破主觀隔離,，從她昨天的反應來看，主動打破是不實際的，需要你來輔助,?！?p> “……”我想了一下，“你認為這樣最好,？”
“對誰都一樣,。”他點頭,。
“好,。”我拿出手機提醒程邀把攝像機帶上樓,，“我們試試,。”
周成雨笑起來,，他說道：“讓我們看看,，這小姑娘到底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