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以退為進(jìn)
一旁的衛(wèi)云珩聽聞此言,面色已經(jīng)陰沉得就快凝如實質(zhì),,忍無可忍地在身后攥緊了拳頭,。
裴禧言這話已經(jīng)不止是無禮了,,更是堂而皇之的冒犯。
他一個太監(jiān),,竟當(dāng)著旁人的面直言挑明,,自己對謝嘉寧這正一品世家的貴女感興趣。
衛(wèi)云珩怒從中來,,實在聽不下去裴禧言這般肆無忌憚的發(fā)言,,竟接連以言語侮辱他真心敬佩的主上,當(dāng)即就欲開口插話,。
謝嘉寧卻輕快一笑,,先一步游刃有余地回應(yīng):“裴大人實在說笑了,我不過一弱不禁風(fēng)的女子,,何德何能被大人高看一眼,?”
她緊接著就長嘆了口氣,自顧說道,,“唉,,說起來我不僅年幼時摔斷了雙腿,這身子骨也不爭氣,,終日纏綿病體,。多年以前,曾有世外高人為我卜算,,說我天生便是短命的命格,,只有皈依佛家、多行善事才能積福延壽。于是小女自幼便苦讀經(jīng)書,,如今已虔心禮佛數(shù)年,許是因這般緣故,,小女性子才淡然了些,,不曾想竟叫裴大人生出了所謂‘捉摸不透’的錯覺?!?p> 謝嘉寧臉不紅心不跳地隨口杜撰著謊言,,同時神色自若地輕抬起手腕,有意露出腕間一串醒目的佛珠,。
裴禧言和衛(wèi)云珩都隨之將目光落向她撩起的左手,,只見那纖細(xì)且白皙得過分的腕側(cè),正戴有一串丹朱色的古樸佛珠,。
衛(wèi)云珩早便見識過這串佛珠的存在,,面上表情頓時諱莫如深起來,薄唇緊緊抿在一起,。
他此前未曾認(rèn)謝嘉寧為主時,,還不知曉這串佛珠的寓意,但自從他誠心歸順對方后,,謝嘉寧便告知了他一道行動暗號,。
——當(dāng)她摘下手腕這串佛珠時,就意味著潛藏于此處的暗衛(wèi)可以動手殺人了,。
如今衛(wèi)云珩也成了謝嘉寧手中的一把利刃,,因此這暗號于他而言,同樣適用,。
衛(wèi)云珩這幾日每每想到此處,,面色就會變得古怪起來。因為他還記得此前謝嘉寧帶著銀甲兵包圍自己,,并勸服自己歸順于她時,,雖然嘴上說著,即便他不愿拜其為主也會饒他一命……
但實際上謝嘉寧與他對談間,,曾屢次輕撫手上的佛珠,,分明就是準(zhǔn)備時刻摘下這串珠子!
這意味著謝嘉寧曾多次對他心生殺念,,當(dāng)初柔聲說何會饒他一命,,全是假的。
衛(wèi)云珩一想到這件事,,額上便不由滲出些許冷汗,。誰能料想到主上這看似柔弱的女子,實際上是如此殺伐果斷之人?更是計謀與手段層出不窮,,為達(dá)目的編出的假話恰恰能讓人深信不疑,。
譬如現(xiàn)在。
衛(wèi)云珩微微瞥向身旁的蟒袍之人,,只見裴禧言聽了謝嘉寧的解釋后,,面上神情雖仍透出幾分狐疑,但通身的凜冽殺氣卻減退了不少,,顯然對其話語已是半信,。
衛(wèi)云珩緘默地收回視線,內(nèi)心更為嘆服,,他想……恐怕連這位善弄權(quán)術(shù)的裴督公都沒有主上會把控人心,。
他太清楚不過,主上方才所言沒有半句為真,,可話中邏輯卻毫無紕漏,,連他這個知道真相的人都快信了。畢竟誰又能猜到,,謝嘉寧帶著這串佛珠不為向佛之善心,,而為大開殺戒?
裴禧言沉默片刻后勾唇一笑,,并未就方才之事繼續(xù)深談,。他此次心血來潮與謝嘉寧對話,本就為試探之意,,既然兩次三番都尋不出破綻來,,再換個話題便是。
“說來也巧,,三年前,,本督公也曾在你兄長入宮覲見時接見過他?!?p> 裴禧言意有所指地轉(zhuǎn)向三人身后的伏龍橋,,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充滿磁性的聲音中盡是諷刺,。
“你方才說你乃短命之人,,但依本督公看,你兄長才當(dāng)真是短命之人,,竟于入宮覲見陛下的路上被人刺殺了,。”
他向前走近一步,,高大的身軀隱隱壓近行椅之上的女子,,將之柔美的五官蒙上一層陰影,。
裴禧言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變本加厲地諷笑道,。
“謝小姐,,你說這事巧不巧,那北司司衛(wèi)從邊疆護(hù)送你兄長進(jìn)京以來,,有那么多次下手的機會,,卻偏偏選在了謝源景入宮覲見的途中。對了,,那司衛(wèi)動手行刺之地,還恰好就在你身后的這座伏龍橋上,?!?p> 他抬手擦過俊戾的臉頰,陰鷙的眸子一動未動地緊逼著女子,,仿佛在回味當(dāng)時血淋淋的一幕,。
“伏龍橋臨近朝天殿,而你兄長偏偏就死在了滿朝文武下早朝之時,。當(dāng)時那血飛了有三尺高,,直接就濺到了本督公的臉和衣袍上,把陛下賜給本督公的官服都弄臟了,,拿給伺候的太監(jiān)去洗,,卻怎么也洗不掉。最后……本督公只好忍痛將之給扔了,?!?p> 裴禧言視線緊鎖在謝嘉寧面龐上,不放過其一絲一毫神情變化,。
他倒想看看,,這一次,這表面弱如扶柳,、實則聰慧機敏的女子會如何應(yīng)對,。
然而令裴禧言倍感錯愕的是,謝嘉寧這次卻并未再說何巧言從而滴水不漏地應(yīng)對過去,,而是整個人完全怔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凝望著他。
只見行椅之上,,謝嘉寧緊咬起下唇,,楚楚動人的美眸輕輕顫抖著,眼尾也泛起一層淡紅,,望向他的目光已經(jīng)隱含薄薄一層水意,。
那嬌弱纖瘦的身軀此刻正不斷起伏著,絲毫未掩藏方才聽了他那段殘忍無情的話語后,心緒有多受震撼,。
謝嘉寧雙睫微閉,,再睜開眼時,幾行清淚無法抑制地流淌而下,。
她眸色茫然而破碎地望著裴禧言,,聲音輕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蝶而去。
“小女子不知是何時得罪了大人,,竟要叫大人以家兄之死作為戲謔之言折辱……大人明知我與兄長自幼感情極深,,今日更是我于邊疆為兄長守喪三年后首次入京。此番入宮,,也恰是因著皇上顧念與謝家的君臣之情,,小女才得以有幸受皇上召見?!?p> 謝嘉寧說著說著,,聲線已哽咽而無法再開口。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她忙低下頭去,,以袖袍遮掩面上不斷掉落的淚珠,瘦弱的雙肩卻仍在不停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