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陽手上挎著一個竹籃,,慢慢悠悠走在百憂鎮(zhèn)的石板路上,,目光左右瞟了半天,最終落在一個熟悉的人影身上,,連忙掐著嗓子邊喊邊追上去:“姐姐,!”
紀家婦人茫然地回過頭,,瞧見李平陽挎著籃子朝她跑來,,臉上不由得露出些驚喜的笑:“哎呀,是你呀,?我昨兒下午還想著去驛館找你呢,,結(jié)果驛館說你出去了,我都想著你是不是已經(jīng)走了——昨兒晚上你去哪里了,?”
李平陽露出個有些尷尬的笑,,伸手熱絡(luò)地挽著婦人:“這,這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姐姐可有些空閑,?眼下太陽正毒辣,我請客咱們?nèi)デ懊娌璺缓炔璩渣c心???”
“這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昨兒要不是姐姐替我解圍,,還不知道怎么樣呢??傄o我個機會報答才是,,再說了我人生地不熟,也不是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姐姐就當陪我溜達溜達,,給我介紹介紹咱們?yōu)踅@邊的好吃的唄?!?p> “哎呀這鎮(zhèn)上哪有什么好吃的,,你看你,真是太客氣了……”
百憂鎮(zhèn)地處淮南道與兩江南道交界處,,安史之亂的流離失所被隔在徽州往西北看去的一重重山水中,,這里的人雖然知道這件事情,也未嘗沒有感受過動蕩與變化,,但是比起切真感受到震蕩,,連性命也顯得無足輕重的長安那邊,這里依舊安逸地像世外桃源一樣,。
“我家原本在洞庭湖一代,,后來長安那邊又是敗軍又是匈奴,據(jù)說連皇帝也跑出來了,。當家的合計覺得不成,,這么弄下去怕是越來越危險,我們就轉(zhuǎn)來投奔烏江縣的親戚了,?!?p> “這年歲,,到處都不得太平,咱們百姓想要討口飯吃真不容易啊,?!崩钇疥栆е営蜔灒胤笱芑卮鹬?。
沈緞娘抱怨連連:“誰說不是呢,?”
“就是這邊也古古怪怪的?!崩钇疥柹裆衩孛氐刈笥移沉艘谎?,示意沈緞娘附耳過去,“我昨聽說白家漁村那邊出事了,,原本想過去湊湊熱鬧,,沒想到隔著老遠就遇到官差,真是嚇死個人了,?!?p> “哎呀,你也聽說那事兒了,?”沈緞娘左右看了一圈,,繞了半個位置坐在李平陽身邊,,“你不知道耶,,真是嚇死個人了!”
“那邊到底咋啦,?”
“死人咧,!還能咋啦?”沈緞娘一拍膝蓋心有余悸地碎碎叨叨,,“真是的,,上個月才死了一個,這個月又來了一個,,真是嚇死人了,。”
這答案與李平陽預(yù)想中可完全不同:“死人了,?”
“哎喲你不知道,,可嚇人了,眼下官差都不讓說,,還把那邊封上不給捕魚了——要我說不封上也沒人敢去啊,,那魚都是吃了死人肉的,這十里八鄉(xiāng)都知道了,,你的魚賣給誰???現(xiàn)在別說河里的魚了,你去集市上看看,,基本都沒有賣魚的,。”
“這也夸張了吧,?”
“一點也不夸張,!我聽他們說哦,那個人是被切得碎碎的,,還煮熟了才丟到水里去的,,跟下魚餌似的。你光是想著你不惡心???再說了眼下又不是吃不起飯,我就是吃糠菜也不想吃這時候的魚啊,?!?p> “哎喲,這么嚇人,?”
“那可不,,白家漁村白村長那個侄子,就是他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在還躺在家里發(fā)蒙呢,。據(jù)說晚上一直說胡話,說什么不要吃我,、不要吃我之類的,,你說嚇不嚇人?”
李平陽心里納罕得緊:“美人骨”的接頭點,,怎么忽然變成拋尸的地方了,?難道這兩件事內(nèi)部還有什么聯(lián)系不成?
“難不成鎮(zhèn)上那些官爺就是來查辦這件案子的,?”
“唉——他們不是來查這個案子的,。他們查的是之前關(guān)帝廟里面另一出案子?!?p> “另一出案子,?”
“哎呀,就是關(guān)帝廟那個無頭尸體的案子??!”
百憂鎮(zhèn)外山林稀疏處有一座關(guān)帝廟,由烏江縣的富商杜旭出資修建,。那座廟不佛也不道,,含含糊糊地遵循著一切血脈承接自五斗米教的傳統(tǒng),。
五斗米什么傳統(tǒng)?沒有傳統(tǒng),。
李平陽站在廟前面,,晃動的樹影遮蔽了日光,這不見天日的幽暗房子正中間擺著一尊威風(fēng)凜凜的關(guān)公塑像,,美髯長須,,手持長刀,倒是眉眼刻意沒有雕刻成金剛怒目的武將打扮,,而是做成垂眸慈悲的神態(tài),。
這表情絕非毫無根據(jù),之前有個老和尚似乎說起過,,說關(guān)云長乃是佛家諸天里面的菩薩,。有了老和尚就有了老道士,和尚剛剛給封了個菩薩,,道士轉(zhuǎn)頭就封了個大帝,、天尊。最后含含糊糊的,,關(guān)老爺又成了菩薩,,又成了天尊。
李白講這話的時候笑得見牙不見眼,,覺得仿佛荒謬極了,。
李伯禽對此似乎有些茫然,他更像是母親許氏,,聰明但是缺少一些真正的瘋癲,,生來便溫,、善于照顧他人,、缺少冒險的勇氣。所以他只是跟著笑了笑,,并沒有回答什么,。
李平陽白了一眼父親,無不調(diào)侃地抱著手臂:“您可別笑了,,保不齊百年之后也有人給您封個沒勞什子用的菩薩羅漢,,給您塑個金身呢?!?p> 這下李白笑不出來了,,一時間陷入頹唐郁悶:“保不齊真的能干出這種荒唐事呢。身前名聲能換酒,,身后名能干啥,?”
思緒回到現(xiàn)在,,李平陽對著關(guān)公像恭恭敬敬一拜,扭頭開始尋找線索痕跡,,今天她可不是來傷春悲秋的,。據(jù)沈緞娘所說,一個月之前,,一名武官打扮的中年男人被斬斷頭顱倒吊在這間廟宇之中,,當時發(fā)現(xiàn)的人是一個小乞丐,據(jù)說他是打算趁著清晨那會兒偷點貢品吃,,但是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地上滴了一大灘褐紅色的液體,,再抬頭看過去,就見到人仿佛是風(fēng)干的臘肉一樣懸掛在橫梁上搖搖晃晃的,,斷裂的頸部裸露著一圈紅通通的肉,,豆大的血珠從里面不斷滲出,懸在斷面上,。
“救,,救命啊——!殺人啦,!”
乞丐的慘叫被沈緞娘繪聲繪色演出來,,李平陽抬頭看向幾乎遙不可及的橫梁,又蹲下身看著地面上已經(jīng)浸入黃泥之中,,幾乎和土地融為一體的暗褐色血跡:“這里死了一個人,?交易的河邊也死了一個人?那個張大人他們之所以把兩個案子合在一起查,,該不會其中有什么聯(lián)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