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雨水不斷,,把院中的花香都沖淡了,。
這日傍晚,,眼瞅著天要放晴,沮渠牧犍便譴內(nèi)侍蔣恕過來傳話,,說今晚他要來德音殿,,與王后一道用膳。
拓跋月略作準備,,吩咐庖廚做了一些沮渠牧犍愛吃的菜品,,一邊看書一邊等他來。
到了酉時,,暴雨驟停,,沮渠牧犍進了德音殿,蔣恕跟在身后亦步亦趨,。
拓跋月剛見了禮,沮渠牧犍便從懷里拿出一個香囊,,道:“阿月,,聽蔣恕說,你平日里總睡不好,,這是我命人調的安息香,,你且試試?!?p> 香囊繡工精細,,拓跋月接過香囊放在鼻端去嗅,只覺香味幽淡沁心,,很是受用,,遂喜道:“謝謝牧犍?!?p> “香囊雖好,,明日再用,”沮渠牧犍湊得近了些,,附在她耳邊,,“今晚阿月侍寢,定能睡個好覺,?!?p> 拓跋月聽得臉上一紅,只笑道:“便依牧犍所言,?!?p> 她月事方才過了,這人倒挺會尋時機的,。也是,,在這德音殿中,,除了自己帶來的十余人,其他人都是河西國人,。特別是一個叫沙靈的彤史,,掌記宮闈起居。
不過,,拓跋月一早就定下規(guī)矩,,除霍晴嵐外,其他人等非宣不可入內(nèi),。沙靈倒也機靈,,從未逾矩,只是掌記王后的月事,、起居,,乃是她的分內(nèi)之事,她須得如實上報,。
二人用過膳,,待宮女撤走杯盤,沮渠牧犍啜了口茶,,道:“對了,,阿月,我有一事相商,?!?p> 拓跋月頷首:“阿月洗耳恭聽?!?p> “今日一早,,國師上奏,提議我效仿張駿分季聽政之故事,,把宜陽青殿,、朱陽赤殿、刑政白殿,、玄武黑殿這四時之殿,,全都用起來。阿月以為如何,?”
在河西國,,沮渠牧犍在宜陽青殿理政,在朱陽赤殿宴飲,。
“國師還說了什么,?”拓跋月問。
“他說,,”沮渠牧犍回溯起劉昞恭敬的語氣,,緩緩道,,“此舉可倡文道弘文治?!?p> 拓跋月沉吟道:“我以為,,國師所言理,張氏所創(chuàng)的四時之殿,,本就應和天時,。也是在向天下人昭告,身為一國之君,,您勤于政事,,愛民如子?!?p> “好吧,,便從國師之言,只是這搬來搬去的,,頗為費事,,”沮渠牧犍頷首,又微笑著看拓跋月,,“還有一事。國師的弟子索敞,、陰興也上了一道奏疏,。他二人建言,我朝應修纂一部河西史,?!?p> “河西史?”
“不只是我朝,,而是自漢晉以來的河西歷史,,一概錄入其間。這件事,,我也想聽聽阿月的意思,。”
嫁入河西已半年之久,,拓跋月很少在明面上問政,。年初時,她曾建議沮渠牧犍改用大魏年號,,被他婉拒了,。這之后,拓跋月便再未提起此事,,連朝中其他事務也不再過問,。
當然,,也用不著。有什么緊要的事,,宋鴻都會及時傳過來,。
此時,拓跋月心中頗覺奇怪,。往日里,,沮渠牧犍很少向她提及朝中事務,今日不僅提了,,還提了兩件,。莫非是,他現(xiàn)在已真信任她了,?
“阿月以為,,劉昞、索敞,、陰興所言,,都不無道理。自兩漢以來,,河西都是富庶之地,,人文淵藪,多有值得載錄之處,。其后,,中原士族也播遷于此,漸成名門望族,。他們既有修史之意,,何不聽由其為,與其便利,?”
沮渠牧犍有些猶疑:“話是沒錯,。只是,此事有三難,,一是薈萃典籍,,二是羅致人才,三是……”
“牧犍可是擔心花銷,?”
“是啊,,需要不少錢。我河西國雖然府庫充盈,,但也不可隨意浪費,。”
聽得這話,拓跋月驀地明白過來,。這些事,,沮渠牧犍不是不想辦,而是需要后宮節(jié)省開支,,不想動國庫的錢,。怪不得,他會主動跟她說起此事,。
“牧犍,,有句話說,盛世修典,。比起修纂河西史的豐功偉業(yè),,一點花銷不足為惜。若無這部河西史,,后世誰又能知,,天命在我河西呢?”
這話說得很漂亮,,沮渠牧犍只覺心里熨帖,,面上也有幾分自得之色:“倒也是,想我涼州,,曾有張氏,、呂氏,、李氏三國,,最后都歸我沮渠氏了?!?p> 拓跋月又進一言:“正是此理,。至于說花銷。后宮中可儉省一些,,這事兒不難辦,。”
沮渠牧犍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果真,?”
“自然,,此事便由我來操辦,如何,?”
聞言,,沮渠牧犍又輕嘆了口氣,道:“罷了,。后宮之中,,若只你我夫婦,倒也罷了。但還有太后,、太妃,,還有兩位寡嫂。這開銷如何省得,?”
拓跋月忖了忖,,道:“能省。吃穿用度都省一點,,這錢就出來了,。此外,阿月還有個法子,?!?p> “哦?”
“整個宮城中,,宮女內(nèi)侍太多了,。旁的不說,就說我這德音殿吧,,宮女內(nèi)侍便有二十人,。我看,留個七八人便可,。少個人,,不就少吃一口飯么?”
“你是說,,把宮女放出宮去,?”
“對,把大齡宮女放出去,,給她們尋個好郎君,,既節(jié)省了宮內(nèi)開支,又能博一個賢君之名,,何樂不為,?”
沮渠牧犍連連點頭:“言之有理。既如此,,宮中也不用再節(jié)省用度了,。”
“也是要的,。只是,,不可從孟太后、李夫人,、乞伏夫人那里去省,。況說,,孟太后平日里便在園圃種菜,已經(jīng)很儉省了,?!?p> 這話正中下懷,但沮渠牧犍明知故問:“太后自是要尊的,,但那二位寡嫂……何須如此,?”
“此言差矣,牧犍,,二位嫂嫂本是你大兄,、二兄之妻,現(xiàn)下他們不在了,,你好生供養(yǎng)遺孀,,便是在盡人道?!?p> 沮渠政德,、沮渠興國死后,李敬芳,、乞伏金玉都留在了姑臧,,被沮渠牧犍供養(yǎng)起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她們也沒別的去處呢,?
比起李敬芳,乞伏金玉的經(jīng)歷就更曲折了,。當年,,沮渠興國做了第二任世子,在戰(zhàn)場上被秦國(1)的國主乞伏暮末擒獲,。乞伏暮末很看重沮渠興國,,不僅讓他做了散騎常侍,還把妹妹平昌公主乞伏金玉許給了他,。小夫妻感情極好,,但誰也想不到,沒多久,,秦國又被大夏國的赫連定滅掉了,,沮渠興國,、乞伏金玉都被俘虜了,。
那時,赫連定本打算以沮渠興國來要挾沮渠蒙遜,,未料赫連定又被吐谷渾人殺死了,,沮渠興國也受了,最終不治而亡。平昌公主乞伏金玉哭成了淚人,,國死夫亡,,她只能留在姑臧。且不說,,她是沮渠興國的寡妻,,她的小姨乞伏瓊華還撫養(yǎng)過沮渠牧犍呢。
就這樣,,乞伏金玉留在了姑臧,。與乞伏瓊華不同,乞伏金玉一貫深居簡出,,不問世事,。
但拓跋月覺得,越是如此,,越不能虧待了她,。
(1)秦國,,史稱西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