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何家
夜很重,,黑洞洞的。
四下之物雖都如罩著一層黑紗,,影影綽綽,,卻也不是黑得千篇一律,描摹出深深淺淺的剪影來,。
蘇羨夜半摸黑起身,,換上了提前備好的夜行衣,將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一雙晶亮的眼睛,,化成了如墨夜色中的一道影子。
她動作極輕,出門,,上瓦,,順著狹窄屋脊,越過一道道高墻,,向著何家方向奔去,,如風(fēng)掠過,沒有驚動任何鳥叫蟲鳴,。
謝天謝地,,一路順利的蘇羨對江渙的未知咳癥心生感激。若不是二人因此能分院別住,,她出門可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容易,。
更深露重,街道上三兩結(jié)隊的巡夜守衛(wèi)也已憊懶,,來往之間,,無人注意到似有一片黑霧,如水般流往將軍府邸,。
將軍府極大,,在寸土寸金靠近皇城的地界,仍是占了近一整個街區(qū),。
何家兩兄弟向來兄友弟恭,,何瀾又常年在外駐守,是以雖為將軍府,,但府上大多時間都只有何澤一家,。
蘇羨自知時間緊迫,一早就打定主意,,目的地仍是上次鳶他們?nèi)诵£犔讲榈膮^(qū)域,,何家二房中二少爺何維興的西書房附近。
因著上次來過,,有鶯早就探查清楚的路線圖,,將軍府雖庭院幽深,樓閣層疊,,蘇羨仍是輕車熟路,。
不知是否因何維興仍在獄中關(guān)著,此次潛入,,府上雖是燈仍四處點著,,也有護(hù)衛(wèi)守著,卻總處處透著一股子蕭索氣,。
對蘇羨來說倒是好事,,她也無心管這家大業(yè)大的何家怎么會讓人覺得冷清,,只覺得守衛(wèi)懈怠,讓她沒費什么力氣便溜進(jìn)了書房,。
然后兜頭一盆冷水,,將事事順暢的喜悅,潑了個透心涼——什么都沒有,。
偌大的書房內(nèi),,她幾乎是一寸一寸查過,除了證實了一眼就能看出的書房主人驕奢淫逸外,,沒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她又去查了不遠(yuǎn)處的茶室,,同樣一無所獲,。
她靜靜隱于黑暗中,看著眼前熟悉的布局,,想到了一件事,,決意冒個小險。
在夜色的掩護(hù)下,,一枚石子被輕巧丟出,,發(fā)出一連串與石板路相撞的聲音。動靜不大,,在萬籟俱寂的深夜,,卻足以引起警覺。
不遠(yuǎn)處兩個當(dāng)值的守衛(wèi)懶洋洋地蹲在墻角,,聽到響聲,,頭只輕抬了一下,又不在意地低下腦袋繼續(xù)打瞌睡,。
如果這樣的聲響不足以驚動守衛(wèi),,那鳶行動的那晚究竟是因何引起了打斗?
那晚鳶,、梟,、鶯三人雖分頭行動,但彼此離得并不遠(yuǎn),,又都耳力過人,,如果是不小心弄出了什么動靜導(dǎo)致暴露,鳶不會毫無察覺,,直到雙方交戰(zhàn)才發(fā)現(xiàn),。
自門縫處,有一道很淡的月光探進(jìn)黑暗的屋內(nèi),,卻被四周的黑吞沒,,什么都未曾照亮,。
她拈起一只茶盞,緩步走至門前,,手指輕輕張開,,清脆的瓷器碎裂之聲頓響,精致的茶盞頃刻間碎成幾瓣,,破裂之音在靜籟之中仿若被擴(kuò)大百倍,。
“什么人?”
守衛(wèi)終于被驚動了,。
蘇羨卻并沒有躲藏之意,,她只靜靜等著,等待一場戰(zhàn)斗,,來驗證一些猜想,。
可是她沒等到。
另一個聲音響起,,拉住了正欲上前查看的一人,,道:“管他呢,大概是野貓吧,。反正都這個時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p> “也是,,就算是進(jìn)了小賊,丟上幾件東西,,也沒人在意,。”之前已站起身的守衛(wèi)聞言,,又一屁股坐下,,“我們應(yīng)該也快能回去了吧?!?p> “算算日子,,最多再過兩月,準(zhǔn)能回去了,?!?p> “嘿嘿,也不知道回去有沒有賞,。算起來,,我們也來這邊大半年了?!?p> “上頭的事若辦成了,,一高興,,指縫里漏點金子也夠咱們快活一陣的了?!?p> 蘇羨沒再聽下去,,悄然離去。
也算沒有白來一趟,,但不會有更多收獲了,。守衛(wèi)懈怠至此,至少何維興這個院子已如一間四處透風(fēng)的破屋,,再沒什么價值,。
如同來時一般,如過無人之境,,她順利出了將軍府,,往回趕去。
中途曾停下一瞬,,不知怎得,,她總覺著仿佛有什么東西黏著自己,,無形卻讓人汗毛直豎,。可當(dāng)她停住腳步四下查看,,卻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可能是沒怎么做過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有點緊張吧,。
她沒再多想,,回去時梅香竹影仍在酣睡,四周靜謐無聲,,一切如常,。
她麻利地把該藏的藏好,躺回床上,。也就還有一兩個時辰可以睡了,,她有些郁悶地閉上了眼。
只是,,這個院子并不如她想得那般平靜,。
江渙屋內(nèi),燈影跳躍,,一人半跪于江渙身前,。
“主子,那邊的回信已到,?!?p> 云隱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雙手呈上。
江渙默然不言,,豆大的昏黃光亮只照亮半張臉,,陰影讓線條看起來清晰而鋒利,使得一貫溫柔的面龐多了幾分冷意,。
他靜靜看完信上的內(nèi)容,,折了幾折,將信紙一角置于火苗之上,,火舌瞬間貪婪地吞沒整頁紙張,。
這紙材質(zhì)上乘,膚如卵膜,,堅潔如玉,,紙面上還藏有暗紋,識貨者一眼便可認(rèn)出,,能用得起它的人定是極尊貴之人,,卻還是難免甫一見光就要被付之一炬的命運(yùn)。
江渙唇邊泛起一抹苦笑,,不愧是他的兄長,,一封密信的材質(zhì),也仍要如此招搖,。
他淡淡開口,,“此計暫成,近來暫不必?fù)?dān)憂來自那方的刺殺”,,聲音暗啞,。
風(fēng)翎云隱二人臉上卻無喜意,云隱喉頭滾動,,忍不住開口,,“主子,您何必……”
“云隱,?!?p> 話未說完,已被江渙開口打斷,,讓剩下的半截又被咽回了肚中,,“我最后提醒一次,有些話,,永遠(yuǎn)都不能宣于人前,。”
聲音不大,,卻透露出不容置疑,。
“是,,主子?!彼^緊握,,看著仍有些不忿,卻不再多言,。
桌上燭臺內(nèi)的火舌仍在跳動,,將三人的影子拖得很長。
沉默良久,,江渙再度開口,,“江渙在信州一地的事,查的怎么樣了,?”
“還在調(diào)查,。”云隱答道,。
“雖要注意隱秘,,卻也需加快進(jìn)程。尤其要盡快查出他曾與何人接觸,,方能提前避禍,。”他語氣沉穩(wěn),,又恢復(fù)了一貫的云淡風(fēng)輕,。
“屬下明白?!?p> 江渙擺手示意二人離開,面上才有些疲憊顯露出來,。他將手覆于額上,,指腹按壓在額頭兩端,輕揉了幾下,。
算是個好消息,,他想,雖然心底沒有半分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