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九年,,春,。
接連幾天的陰云,,終于慢慢散開,,露出了久違的陽光。
璀璨春日,,河水叮咚,,草長鶯飛。
“啊嗚,!”
一只黃色斑紋的貍花貓,,大腹便便,身體卻敏捷,。
嗖的一聲,,便從草叢里飛躍而起,越過護城河,,鉆過城墻的狗洞,,穿過一片片碧綠的菜畦,,來到了一座略顯陳舊、破敗的宅院前,。
宅院帶著頹勢,,但朱紅的大門,屋頂?shù)闹焱?,以及墻頭上露出來的飛檐翹角都彰顯著這棟宅院曾經(jīng)的豪華,、高貴與莊重。
橘貓熟門熟路的找到墻角的狗洞,,閃身鉆了進去,。
穿過種了海棠花的庭院,越過抄手游廊,,在飄著荷花的池塘里看了一眼,,嘖,沒有魚,,胖橘貓失望的搖了搖尾巴,,一路朝著內(nèi)院而去。
池塘假山,、亭臺樓閣,,樣樣布局都獨具匠心,可謂一步一景,。
然而,,許是年久失修,又許是時局崩壞,,庭院中的花草,、景物等,都透著一股子腐朽,。
宛若那即將沒落的王朝,又如同早已敗落的家族,。
在外面閑逛了大半日,,都沒能找到新鮮吃食的胖橘貓,無奈之下只得回到這個有著“小惡魔”的地方,。
沒辦法,,小惡魔雖然調(diào)皮,可也大方啊,,總會給它好吃的魚,、肉、餅餌,。
“阿貍,!你又亂跑,!”
胖橘貓剛剛沖進某個小院落,就聽到了熟悉的小奶音兒,。
聲音甜甜的,、軟軟的,仿佛可口的糯米團子,,可胖橘貓的小耳朵還是忍不住的抖了抖,。
圓圓的豎瞳里,更是閃過一抹無奈與認命,。
來了,!小惡魔來了!
果然,,下一刻,,胖橘貓便被一個飛撲而來的小身體,結(jié)結(jié)實實的壓住了,。
“啊嗚,!”
脖子被一雙肉肉的小手緊緊箍住,貓兒直接吐出了舌頭,。
“餓了吧,!”
險些將貓兒勒死的小惡魔,卻渾然不覺,。
她還在愉快的跟貓兒玩耍,,“你都不乖!阿娘說了,,外面都是賊人,,漫山遍野的找吃食。你這樣肥嘟嘟,、肉乎乎的貍奴,,被賊人抓住了,直接燉了吃,!”
“……餓了吧,!我給你留了羊炙!極美味的,,平日里都沒有,。傅母說,家里來了貴人,,庖廚才烤了一只,,我也只分得一碟。我給你留了半碟……”
小惡魔,,五六歲的白嫩女童,,一手繼續(xù)箍著胖橘貓的脖子,,另一只手則從腰間小筐里掏出一個油紙包。
紙包展開,,露出了色澤金黃,、富含油脂的烤羊肉。
獨屬于羊肉的膻味兒,,瞬間飄散開來,,引得已經(jīng)吐了舌頭的貓兒,拼命的掙扎,。
“乖,!聽話!不亂跑,,才有肉肉吃哦,!”
見貓兒餓極了,小女童一邊碎碎念的商量著,,一邊松開了手,。
胖橘貓果然沒跑,它嗓子里發(fā)出咕嚕咕嚕的叫聲,,焦急的等待著小惡魔把油紙包放下,。
女童見狀,也不耽擱,,趕忙將油紙包送到貓兒面前,。
啊嗚!啊嗚,!
貓兒兇猛的吃著,,烤肉并不多,只有五六片,。
餓極了的貓兒,,幾口就吃完了。
吃完飯,,還不等女童再次將貓兒抱起來,,貓兒就一個飛撲,跑了出去,。
“阿貍!不乖,!壞貍奴,!”
女童傻眼了,大大的眼眸中滿都是不可置信:這貍奴,,吃了她的肉,,居然都不讓她摸,?
女童不甘心,追著那抹橘黃色的影子就跑了過去,。
女童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jīng)跑進了平日里避之唯恐不及的祖母的院落。
嗖,!
橘黃色的身影,,閃電般爬上院墻,順著墻頭一路飛奔,,然后跳了下去,。
“阿貍!”
女童一邊喊,,一邊追,,等她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位置,居然就是大母的慈恩堂時,,趕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大母最是嚴(yán)苛,也最不喜歡她和阿娘,。
家里人都當(dāng)她小,,不懂事。
她懂,!
她知道,,出身頂級世家的大母素來看不起出身寒門的阿娘,連帶著,,連阿娘所出的她,,大母也十分嫌棄。
大母嘴上不說,,也從未顯露出來,,但女童就是知道。
那是一種來自于靈魂深處的鄙夷與冷漠,,仿佛大母與她不是血脈相連的祖孫,,而是敵對的兩個階級!
或許,,這些道理,,女童還不明白,可她就是有感覺:大母不喜歡她,。
平日里,,除了跟著阿娘來晨昏定省,她極少涉足這個院子。
今日若不是追趕貓兒太過投入,,沒有注意周圍的環(huán)境,,她根本就不會進來。
意識到自己進了不該進的地方,,女童一邊捂著嘴,,一邊踮起腳尖,準(zhǔn)備悄悄的離開,。
就在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女童聽到了斷斷續(xù)續(xù)的談話聲,其中就提到了“阿姜”,。
阿姜,?
整個王家,只有阿娘姓姜,。
大母說的是阿娘,?
意識到跟親娘有關(guān)系,女童的身形便頓住了,。
她糾結(jié)的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決定跑去偷聽。
躡手躡腳的來到臺階前,,退去鞋子,,只穿著白羅襪,女童悄無聲息的上了臺階,,來到了廊廡下的窗戶邊,。
她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
“阿母,,兒奉上了百斤金磚,,可那武夫還是不肯借兵。兒實在不知,,該如何打動他,。”
“你口中的武夫,,可不是粗鄙兵漢,。他們自稱弘農(nóng)楊氏,雖不可考,,但楊家,,業(yè)已興盛了幾十年?!?p> 勉強算是豪族,。
若是再興旺一兩百年,,家族中再接連出幾個宰相、九卿,,也就能順利成為世家。
年逾六旬的王家太夫人謝氏,,出身頂級氏族,,見識、胸襟等自不是普通老嫗,。
她盤膝坐著,,手里捏著一串古樸的佛珠。
“楊翀,,柱國大將軍楊啟的嫡長子,,年二十八歲,娶妻李氏,?!?p> “去歲秋,大冢宰引發(fā)葵卯之亂,,天下動蕩,,楊家也順勢起兵‘平叛’!”
“楊翀從三百親衛(wèi)起家,,不到半年,,麾下就發(fā)展至三萬人。如今,,更是占據(jù)了冀州,、沂州等州郡,儼然已成氣候,?!?p> 他們王家,為了避禍,,也在去年年底,,躲回了沂州老家。
京城有兵變,,沂州也不太平,,連續(xù)三年的干旱,早已讓這方沃土變成了煉獄,。
幸虧王家有祖?zhèn)鞯膲]堡,,塢堡里有著一兩百年、幾代人的積累,。
只糧食,,就足夠王家上下幾百口人吃上三年。
但,自家不缺糧,,外頭的農(nóng)戶卻缺啊,。
雖然今年開春后,下了雨,,旱災(zāi)終于結(jié)束,,可前幾年的折騰,已經(jīng)讓百姓們餓急了眼,。
王家塢堡有糧,,塢堡外,也就有了圍困的“亂民”,。
王家倒是有兩三百的部曲,,亦有盔甲、弓弩等武器,。
還有這塢堡,,城墻堅固,易守難攻,。
塢堡內(nèi),,有耕田、井水,、工坊等,。
哪怕被圍困,也能自給自足,。
但,,亂民越來越多,還有一些潰逃的亂兵,,他們聚集起來,,對王氏塢堡虎視眈眈。
王家上下,,戰(zhàn)戰(zhàn)兢兢,,夜不能寐。
恰在這個時候,,楊翀率兵占據(jù)了沂州,,王家得到消息,趕忙找人送請柬,,將貴客請到了塢堡,。
王家愿意奉上百斤黃金,只求楊翀能夠借兵助王家消滅賊人,、保住塢堡,。
王家家主,,也就是現(xiàn)在跪坐在太夫人面前的王廩,剛剛結(jié)束宴會,,送走了貴客,,就匆匆跑來找母親討主意。
“大將軍家的嫡長子,,自是不缺財貨,。”
太夫人瞇著眼睛,,沉吟道:“然則,男子所求者,,無非就是財,、權(quán)、色……”
不貪財,,手握重兵,,那就只剩下了……色!
王廩的妻子姜氏,,生的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在京城時,,就被譽為第一美人,。
“阿母!”
王廩仿佛被什么給蟄到了,,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阿姜是他的發(fā)妻!
妻者,,齊也,。
堂堂王氏子,豈能獻妻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