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阿九下午的時候才回到弄堂,。
隔壁浣衣的大娘正在用力地搓洗著盆里的一大堆衣物,看見她回來,,沒好氣地說了聲,“真把自己當金貴主子了,,活不干就想溜,,小賤種?!?p> 阿九沒吭聲,,自顧自往房里去。
黃大娘掃過她衣裳上的塵灰和斑斑血跡,,喃喃自語,,“這是去哪兒鬼混去了?!?p> 京城內(nèi)最偏遠地價最低的未興坊,,住著一群地位低微在京城討生計的浣衣女,阿九便是其中之一,。
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無父無母,,自小就生養(yǎng)在這未興坊,,靠鄰里的接濟度日。
阿九有些累了,,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做的是夢,,夢的卻是不日前發(fā)生的場景,。
她拿著風雨里搖顫的花燈在山路踉蹌行路,雷聲轟隆作響,,閃電照亮她蒼白的面色,。
眼前有個蒙著面的男人,勁衣華服,,腰間掛著長刀,,無聲地望著她。
要錢還是要命,,她內(nèi)心琢磨著,,今日上山拜祭,她沒有帶錢袋子,,如果要命該如何逃生,。
她剛想委婉表示讓對方放過自己,,對面卻傳來個清冷低沉的聲音,“山路難走,,風雨夜更甚,,姑娘小心?!?p> 下一刻,,那柄閃爍著寒光的長刀中直直地向她飛來,她呼吸猛地一滯,,心跳險些停止,。
刀光劍影中,她看見紛飛的血霧炸裂開來,,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身后是個中了刀的刺客,,應(yīng)聲倒地。
一切來的猝不及防,。
原來不是尋她命的,。
她小心翼翼地道謝,“敢問英雄性命,?!?p> 他懶散收刀入鞘,刀鋒最后一點血色在風雨中消散殆盡,,擦肩而過時只留下句,,“九重樓,晏不誤,?!?p> 九重樓她是知曉的,皇上在京城親自操辦的查案的官所,,和大理寺平起平坐,,即便是再高深莫測的案子幾日內(nèi)也能被查出來。
晏不誤,,她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有些澀口。
第二天醒來她要踏出弄堂大門時,,仍舊被幾個浣衣的大娘說起閑話,。
“這小賤種真是不務(wù)正業(yè),天天往外面跑,,也不知道是不是找野男人去了,。”
“就是,,看她這不務(wù)正業(yè)的死樣,?!?p> 阿九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早就習慣風言風語,,因此毫不在意,。
來到京城最熱鬧的這條花街,她買了許十三最喜歡吃的鮮花餅和荷葉雞,。
許十三在家排行十三,,自幼爹娘不疼,只有阿九這么一個親近的人,。
阿九記得她死的那一天,,許十三毫無眷戀地跳進了浩浩湯湯的護城河。
她沒有攔住許十三,,只見她瘦弱的身子像蝴蝶一樣墜下去,,衣裳被風吹開的一瞬像是只自由的鳥。
正如她最后的那句話,,阿九,,我只有現(xiàn)在是自由的。
許十三死后,,她每年都會去山里許十三的墓邊祭拜她,,買一些她喜歡吃的。
那日雖是她的祭日,,卻沒有帶足東西,,許十三那樣貪吃的小姑娘,自然是會不樂意的,。
阿九買了東西沿著洶涌的人群走著,卻聽見疾馳的馬蹄聲,,緊接著人群四處避讓閃躲,,她聽見人群中高喊的,“九重樓辦案,,閃開,。”
她被人群裹挾朝著一旁移動,,可還是走得慢,,險些被奔馳的馬撞到。
她在一旁看著那馬車的簾子被人從里面掀開,,那是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骨節(jié)分明,纖細修長,。
然后便看見了晏無邪淡漠的臉,,他望向馬車外,,眼神掠過洶涌的人群,最后停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寧靜悠遠,,不像看一個陌生人。
風聲很大,,她的發(fā)絲都被吹亂了,,有些狼狽。
她抬手將吹亂的發(fā)攏到耳旁,,再抬眼時馬車早就走遠了,。
她只當是次偶遇,沒想到回到未興坊又見到晏不誤第二次,。
走到巷子口,,卻聽見未興坊嘈雜的聲音,仔細辨別還有“不是我干的”,,“冤枉”這些詞語交雜,。
阿九走進弄堂的大門,看見圍著一群人,。
今早聲討她的大娘此刻見到她,,立刻來了勁,伸出手指積極地指著她說,,“一定是這個小賤種干的,,她最近早出晚歸,就是在謀劃殺人,?!?p> 身旁立刻有人附和。
兩邊的人群散開,,中間被眾星捧月的人轉(zhuǎn)過身來,,是晏不誤。
他一襲緋色官服,,長刀別在腰際,,整個人顯得干練有力。
她隔著人群和他對視,,微風卷起紛飛的落花,,像一幕畫。
晏不誤問,,“剛才她說的,,你認不認?!?p> 阿九搖頭,,“我沒做過,,憑什么認?!?p> 晏不誤向身邊的人低聲囑咐了什么,,隨即那人進屋拿出樣東西,正是她的香囊,,不知道為什么出現(xiàn)在死者的房里,。
阿九在身邊的人群悄聲細語中,聽清了事情的原委,。
經(jīng)常同她一樣浣衣的大娘突然被勒死在房里,,身旁還有個自己的香囊,現(xiàn)在所有人疑心是她因為長期被辱罵欺負起了報復之心,,下了死手,。
阿九冷靜地說著,“有我的東西,,不代表是我殺的人,。我今早便出去了,這是旁人陷害,?!?p> “誰能證明?!标滩徽`問,。
在場無人應(yīng)答。
晏不誤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下了命令,,“把人帶回九重樓?!?p> 九重樓的手段她聽說過,,一旦進去,即便是活蹦亂跳的健康人出來后也變得半死不活,。
其中酷刑,慘絕人寰,,慘無人道,。
阿九不傻,她直截了當?shù)卣f,,指了指晏不誤,,“我要單獨和你說些話?!?p> 晏不誤有些意外,,好笑地看著她,,隨即照她的意思做了。
方才還人聲嘈雜的院落,,此刻就剩下兩個人,。
阿九一問,“大人相信我沒做過嗎,?!?p> 晏不誤答,“我信了沒用,,證據(jù)說話,。”
阿九二問,,“大人可否答應(yīng),,在查清兇手前不對我施用酷刑?!?p> 晏不誤答,,“可?!?p> 阿九三問,,“大人似乎認識我?!?p> 晏不誤嗤了一聲,,“倒不是這樣,那夜風雨確實是你我初見,?!?p> “我見你有幾分故人的影子?!?p> 阿九看著他眸中竟隱著幾分落寞,,想著他或許言不由衷。
不過萍水相逢,,她默念,,她現(xiàn)在最該擔心的是自己的性命。
“有大人擔保我就放心了,?!卑⒕艩N爛地朝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