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沒有去回應盧景行的這一番痛心絕氣的控訴,忽而又問:“你們盧記釀酒需要屯糧,,這幾年清水縣一帶的糧價如何,?”
盧景行本還沉浸在自己悲壯又慷慨的情緒當中,忽聽御史的發(fā)問,,一下子有些懵,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問自己的是什么,,忙說:“回大人,,學生過去雖然不曾插手過家中生意,但卻在茶余飯后也曾聽兄長談論過,。
最近幾年清水縣這一帶的糧價始終居高不下,,甚至湊不出盧記釀酒需要的那么糧,,很多時候我們的酒坊甚至不得不派人到外縣去采買?!?p> “清水縣這一帶每年所產(chǎn)糧食,,竟不夠一家酒坊釀酒所用?”
“正是如此,,兄長說,,那些還肯留在這一帶種田的農(nóng)戶,留出了自家口糧后,,剩下的米糧供不應求,。
雖說平日里在酒坊生意上,兄長他走錯了路,,但是在買糧釀酒這件事上,,他一直都不肯強買了清水縣本地所剩無幾的余糧。
他說如果縣里的其他人連飯都吃不飽,,就更不會有人喝酒了,。
所以盧記都是不惜去百里之外買釀酒需要用的糧食?!?p> “為何是百里之外,?”
“因為臨近一些的地方也和清水縣相差無幾?!北R景行回答,,“聽說要到臨近的潤州才行,那邊的知府大人不曉得用了什么法子,,把他們州地界內(nèi)的農(nóng)民都留下來耕種農(nóng)田,,所以年年都糧食豐收,不光本州內(nèi)夠吃夠用,,還有余份賣糧賺錢,。”
說完之后,,盧景行等著御史大人繼續(xù)向自己發(fā)問,,左等右等也不見對方開口,只好壯著膽子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大人……”
“我如何處置你才妥當……”陸卿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眼睛從面具后面盯著盧景行,“按說盧家這些年,,為了獨占酒坊生意,,在清水縣可謂壞事做盡,逼死無辜百姓,,致人家破人亡,,你那兄長若是活著,本官定將他捆在柱子上生剮了,。
方才你說愿意替兄長受罰,,這話可還作數(shù)?”
他那一聲詢問,,語調(diào)微微上揚,,像是帶著輕蔑,又好像是對剮了盧景行這件事很有興致,。
盧景行臉色更白了,,渾身上下抖作一團,牙齒打顫,,幾乎張不開嘴,。
若是一刀砍了腦袋,也不過是把心一橫,,兩眼一閉,,豁出去就是了,再恐懼也不過一瞬而已,。
可是剮刑……
一想到有人用刀在他身上一片一片的割著肉,,盧景行覺得自己周身的血一下子都涼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一邊抖一邊強迫自己開口說道:“學生雖,、雖不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漢,也自認一言九鼎,。
我盧家愧對清水縣父老,,學生愿、愿以死謝罪……”
“今日你若出爾反爾,,貪生怕死,,本官必讓你替兄受罰?!标懬浜吡艘宦?,“不過既然你有這份勇氣,倒也讓我刮目相看,。
你下去寫出一份名錄,,將這幾年與你兄長朋比為奸的那些歹人供出來,要極盡詳實,,沒有遺漏,,則盧家死罪可免。
若有刻意隱瞞包庇,,本官將你盧家余下親眷一并刺配苦寒之地,?!?p> 陸卿話音剛落,守在門口的符文便跨步上前,,一手抓著盧景行的后衣襟,,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一路趔趔趄趄地到旁邊一間空屋子里去寫名單了,。
盧景行被帶走后,,陸卿才把注意力移向一旁的祝余,見她自顧自出神,,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長史,,回魂了?!?p> 祝余回過神,,開口小聲問:“這次來清水縣,其實并不是專程調(diào)查鬼仙廟這個案子吧,?充其量只能算是捎帶手兒而已,。”
“哦,?那你說說看,,我實際上是為何而來?”陸卿不答反問,。
“農(nóng)耕之事,。”祝余回答得十分篤定,。
她就知道,!從驛站第一次來清水縣的時候,自己看到那大片大片荒蕪的農(nóng)田都大感震驚,,陸卿作為當今圣上親封的御史,,又怎么會視若無睹。
雖然說小小一間鬼仙廟中竟然有五六條人命,,的確已經(jīng)不算什么小事了,,但是民以食為天,五六條人命和糧食這個國之根本放在一起,,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陸卿應當就是沖著以清水縣為首的這些棄耕農(nóng)田最多的州縣來的,想要殺雞儆猴,。
鬼仙廟不過是來都來了,,順便一并解決的添頭罷了。
陸卿沒有否認,,只是把祝余又打量了一遍,,像是對她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道,“潤州知府……此人過去倒是不曾留意過,?!?p> 祝余對錦國各州縣的官員任命十分陌生,在這個問題上也接不上話,,她起身到門口看了看,確定符文帶盧景行去的那個屋子應該聽不到他們之間的談話,,這才又返回來,。
“您覺得一個人,有沒有可能善于釀酒的同時,,還在調(diào)香這方面也頗為精通,?”她問陸卿,這也是她方才自己琢磨的事情,。
陸卿想了想,,搖搖頭:“很難。釀酒講究個醇,,調(diào)香講究精,,這二人都忌諱沾染上旁的氣息,破壞了原本的氣味,。
調(diào)香需終日與香料為伍,,天長日久,整個人都被浸入了味兒……”
說到這里,,陸卿話頭一頓,,看祝余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了然,還有一種幾乎無法被人察覺的笑意:“原來長史是在點撥本官,,不過本官愚鈍,,還是參不破,不如長史再為本官解惑一二,?”
祝余總覺得此時此刻猙獰的金面具后頭,,是一張揣著明白裝糊涂的狐貍臉。
“好,,”雖然如此,,她還是順著他的意,不想跟他耍嘴皮子浪費功夫,,“原本去山洞的那一日,,我就覺得這樣的棄尸地,著實不像是一個人能夠完成的,。
雖然不知道莊子上那四個人到底跟兇手有什么仇怨,,至少清水縣中,,食肆老掌柜過去專門給盧記通風報信撈好處,間接害了許多酒坊,。
盧記更不用說,,光是王山家里,都被他逼死了好幾口人,。
加上食肆里那來路不明的陳年佳釀,,很顯然對方與盧記之間結(jié)的梁子就在這個酒上頭。
之前我只當是一伙被盧記害慘了的酒坊老板之類,,但又想不通為什么酒壇子上偏偏會沾到那種異香,,又有什么酒坊老板,能夠做出那樣起效神速,,讓符文都來不及反應的迷香,。
方才盧景行說起他嫂嫂從什么游方道士那里買了引魂香,這倒是讓我茅塞頓開,,之前沒理順的,,一下子都想通了。
兇徒估計不止一人,,既然如此,,誰說這不止一人的兇徒里,就非得都是釀酒的呢,!
雖然我不知道那個善于制香的人與清水縣這一帶有什么過往,,但他那香調(diào)得實在詭異?!?p> 陸卿點了點頭:“比起這個人,,我更想知道他那香中的一味香料是從哪里得來的?!?

莫伊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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