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納妾
窗外已是冰封天地,,朔風凜凜,冬寒卷過回廊,,窗欞上都結(jié)了霜,。
青禾提著新炭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姑娘正開著窗子,,怔怔地看著窗外的大雪紛飛,。
她上前將窗子合上,“姑娘,,您身子還沒好呢,,仔細又著涼了?!?p> 青禾是陪嫁丫鬟,,從姑娘閨中時就伺候著,就算姑娘嫁到了太傅陳府為嫡長孫婦,,她也沒有改過稱呼,。
邵文瑜握著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了什么熱氣的手爐,“不知父兄在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如何了,,那日走得匆忙,,也不知給他們準備的襖子夠不夠?!?p> “還有阿淼,,她本就身子弱,那種地方她該怎么挨過去……”
青禾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半晌后,,她將話題轉(zhuǎn)到剛?cè)〉奶炕鹕希肮媚?,高婆子越來越過分了,,今日分得盡是些粗炭!”
粗炭煙大迷眼,,從前就是下人都不會用的,。
邵文瑜慢慢轉(zhuǎn)身回頭,視線落在火籠旁的那一筐炭上,,“府中各房的用度本就有限,,夫君被貶了官職,可能家用緊了,,敲碎了慢慢用吧,。”
青禾咬了咬唇,,“奴婢分明瞧見表姑娘房里的梅香取的是上好的銀絲炭,?!?p> 邵文瑜的手指驟然收緊,精致的手爐上刻著朵朵盛開的荷,,此刻熱氣散盡,,掌心一片冰涼。
片刻后,,她緩緩松開,將手爐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垂眸掩下一片暗淡,。
“表姑娘來者是客,哪有讓客人用粗炭的道理,?!?p> 青禾看著姑娘蒼白的病容,嘴唇囁嚅了兩下,,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什么客人會在府上住兩年,從最開始的避禍,,到現(xiàn)在儼然已經(jīng)把自己當做女主子了,。
自家姑娘這個正室夫人,卻好像變成了一個多余的人,。
“咳咳,。”邵文瑜忍不住喉間溢出斷斷續(xù)續(xù)地輕咳聲,。
青禾趕緊取過榻上的狐裘披風披在她的身上,,“您看您,又開始咳嗽了,,病不見好,,還要開窗子?!?p> 邵府被判流放那日,,姑娘在大雨中跪了一天,也沒能求得太傅的開門一見,,那晚被姑爺帶回來后就開始高燒不斷,。
好不容易將養(yǎng)得大好,卻又傳來消息,,夫人在流放的路上,,病體不支去了,姑娘當即就昏死了過去,。
再醒來,,腹中的孩兒也落了,。
此后,姑娘的身子就像秋風中的枯葉,,一日比一日消瘦,。
大夫換了一茬又一茬,卻始終不見好,。
邵文瑜扶著桌角,,一陣輕咳似乎都要耗盡了她全部的氣力。
她喘著氣看著自己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十指,,唇角不覺勾起嘲諷一笑,,她何時這般柔弱了,曾經(jīng)她也是個艷陽下縱馬恣意暢笑的姑娘啊,。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雪花夾著刺骨風跟著來人鉆了進來,,落在地上瞬間化成一滴滴水珠,。
陳知行解下披風,他看到窗邊的矮榻上,,瘦得幾乎判若兩人的邵文瑜時,,忍不住皺起了眉來。
不過才七八日不見,,怎么就瘦成了這副鬼樣子,!
“邵氏,你若還是賭氣,,糟踐的是自己的身子,。”
“岳父被陛下降罪,,豈是我陳家能左右的,,莫非要我太傅府上下百余口跟著一起去流放不成?,!”
邵文瑜見他舊事重提,,毫無血色的唇又白了兩分,扶著桌角的手背上青筋畢現(xiàn),。
陳知行的話音落后,,屋子靜得只有火籠里的炭火“噼啪”聲。
半晌后,,她才尋回自己的聲音,,“我爹的遭遇與太傅府無關(guān),是他自己為官不慎,,有此一劫是他命中注定,?!?p> 邵文瑜一字一句,就像重新撕開那一日的傷一樣,。
她爹沒有貪污,,他薦舉了曾經(jīng)的下屬,下屬得了肥差,,知道她爹喜歡問溪先生的畫,,特意尋了兩幅送來。
她爹一眼就看出了是假的,,人家特意送上門,,他也不好拂了面子,便原封不動地鎖進了庫房,。
直到案發(fā)才知,那人是特意尋摸了假畫,,假畫的夾層,,卷軸的夾心,還有錦盒的夾層中,,全都是銀票,!
邵府明明罪不至此,卻偏偏被判了流放,!
她在大雨中跪了一天,,陳知行的祖父是太傅,陛下的夫子,,她想求祖父替邵家說說情,,削官抄家都認了,就請陛下能收回流放的成命,。
可陳知行說,,天子震怒,祖父也無能為力,。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家老小被押送流放。
太傅府不愿伸手,,她無法怨恨誰,,可陳知行卻一次次扎在她的心頭上,好像只要她承認邵府被判流放是自取滅亡,,便可抵消他們見死不救的愧疚,。
陳知行看著她死寂一般的臉,總覺得有些不對,,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些什么,。
今日他來,,還有另外重要的事。
想到這里,,他舔了舔唇角,,片刻后才有些心虛道,“若凝不明不白地跟了我兩年,,是時候給她一個身份了,。”
“下個月小年是個好日子,,我準備抬她進門,。”
“不明不白,?兩年,?”邵文瑜看向這個她傾慕了整整七年的男人。
她覺得只覺得自己喉頭的甜膩幾欲噴涌而出,,半晌后,,她才啞著嗓音質(zhì)問,“所以薛若凝兩年前不是來辟禍,,是來和你雙宿雙棲的,,對嗎?!?p> 陳知行看到她一副他背叛了她的表情,,頓時惱怒心頭,“邵氏,,能不能別把所有人都想得這般不堪,!”
“她來京避禍本就不是她的錯!是我誤了她,,她卻一直都在為你著想,,不讓我告訴你!她一個姑娘家,,這兩年生生吞下了里里外外所有的流言蜚語,!”
邵文瑜緩緩閉上眼,生生咽下喉間那抹甜膩,,抓著桌角的指甲緊緊地扣著桌面,,幾乎像要將桌面扣起一塊木屑。
她睜開盛滿霧氣的眼,,一字一句像是從血肉拔出來的刺,,“陳知行,是我讓她遭受的流言蜚語嗎?”
“去年,,她父親調(diào)入京城后,,是我讓她有家不回嗎?”
“是我讓她賴在太傅府的嗎,?,!”
最后一句,幾乎從唇齒間吐出,,字字泣血,。
“啪啦!——”
門外傳來碗碟被打碎的聲音,,二人同時朝門口看去,。
一只素白的手推開門,門口站著一個淚流滿面的美人,。
“對,、對不起姐姐,我,、我不該賴,、賴在太傅府,我這就走,!”
說完,她雙手掩面跑開了,。
“若凝,!”
陳知行霎時變臉,追到門口,,他看到地上還冒著熱氣的燕窩羹,,回頭恨恨地瞪著邵文瑜。
“她自己舍不得吃的燕窩都拿來給你,,府里的下人說你善妒,,起初我還不信,現(xiàn)在我信了,!”
“你早就想趕她了,,現(xiàn)在你如愿了嗎!”
“我告訴你,,邵氏,,有我在的一天,你永遠別想再傷害若凝,!”
寒風卷著雪花吹進屋子里,,帶走了屋子里最后僅剩的一絲熱氣。
那道她曾追隨了多年的背影直在風雪中不見了蹤影,,她喉間的一口甜膩上涌,。
再也關(guān)不住,,噴薄而出。
點點紅梅在地毯上綻放,。
“姑娘?。 ?p> 誰在叫她啊,。
她好累,,好想再躺在阿娘的懷里睡一覺。
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