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章靈芝重重放下茶杯,，“他自己身體不好能怪誰,？拖了這么長時間，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誒,，是！”王桂芝點頭應(yīng)和,，心里卻是不屑,，都是自己生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咋就對老大是這個樣子咧,？

　　突然，西側(cè)傳來一聲尖叫，兩人對視一眼,，章靈芝迅速站起身往外走,。

　　王桂芝剛要跟上，一腳踩在桌下的火盆里,，新棉鞋被燙出幾個洞來,，還沒來得及心疼，就見章靈芝已經(jīng)跨過門檻,，往那邊去了,。

　　“這是怎么了？”章靈芝聲音嘶啞,，卻頗有氣勢,，緊接著，她猛地推開西側(cè)屋大門,。

　　木門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一陣?yán)滹L(fēng)從門縫里透進。

　　章靈芝站在大門前,，眼神往屋里打量一圈,，就見一個孫女兒像見了鬼似的，捂著腦袋,，尖叫一聲就跑后頭的灶屋里去了。

　　再仔細一看,，地上一片狼藉,，另一個孫女兒手里還握著一把剪刀。

　　章靈芝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平時這兩個妮子也是個機靈懂事的,，怎么今天來了客人，反倒是出了幺蛾子,？

　　章靈芝的視線落在宋朝云的臉上,，一時分不清姐妹倆誰是誰。

　　眼神落到眼角那顆痣上,，她確認這是大孫女宋朝云了,，不由皺眉道：“不是讓你穿身見人的衣裳，咋還穿著干活的衣服,？”

　　順著她的視線,，宋朝云低頭一看，初冬天,，她只穿了一件妹妹不要了的藍色的確良夾克衫,，上面還有幾個補丁。

　　章靈芝讓她換上的衣服是一件黑底紅花的夾襖，此時正整齊地疊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如果自己沒有重生,，是要按照她們的要求，換身新衣服去見王媒婆的,。

　　“平時干活穿這個習(xí)慣了,，別等會兒把新衣裳弄臟了，”宋朝云手指捏住衣角,，無意識地揉搓著,。

　　從小她就知道，章靈芝不喜歡自己,，二妹活潑嘴甜,，小妹上學(xué)不常在家，只有自己,，嘴笨又老實,，只要章靈芝用那雙渾濁又挑剔的眼神看著自己，她就忍不住反省——是不是又是哪里做錯了,？

　　“嫂子,，這是咋了？”王媒婆好不容易追上來,，伸長腦袋往屋里看,。

　　章靈芝擋住她的視線，“王妹子,，要不你先回去,？”

　　自家的事情關(guān)上門自己解決也就算了，被王桂芝這個八卦婆曉得了,，不到明天,，整個公社都會曉得，她這老臉往哪兒擱,？

　　“桂芝婆婆,，別在屋外頭，小心受涼,，快進來坐呀,。”

　　宋朝云哪里能讓奶奶的如意算盤被打響,，連忙招呼王媒婆,，“聽說您一早就來了，本來還想過去見見的,，結(jié)果不知道從哪里躥出來一只野貓,，把彩霞嚇了一跳。”

　　“哎,?！?p>　　王桂芝側(cè)身從章靈芝旁邊越過去，打量一圈屋內(nèi),，只見墻角里擺放著一張木板搭成的木床,，床單的破洞里露出參差不齊的稻桿，連一床棉花被都沒有……

　　再往旁看,，擺放著一張雙門衣柜,，柜子上的黑漆早已脫落，裸露的木頭滿是裂痕,。

　　另一邊的墻角處堆放著一些破舊的農(nóng)具,，西側(cè)屋和主堂屋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王桂芝搖搖頭撿起地上的雙喜搪瓷盆放在架子上,。

　　“好好的盆咋就摔地上了,？哎喲，這盆還是你媽的嫁妝吧,？當(dāng)初你爹媽也是我給做的媒,，可惜哦……你媽是個不安分的，幸好你不像她,?！?p>　　王媒婆接著自己媽改嫁的事兒來敲打自己，宋朝云反應(yīng)再遲鈍也能聽出來,，她柔柔一笑：“我媽生錦繡那年是冬天,，我下學(xué)回來，就見我媽后面背著剛出生的妹妹蹲在河邊洗衣裳,。”

　　“那手哦,，全是凍瘡,，后來還落下月子病，奶水也不足,，妹妹身體也不好,，”宋朝云一邊說一邊引著王媒婆往椅子上坐，對章靈芝絲毫不給眼神,。

　　王媒婆訕笑道：“哪個女人不是這么過來的……”

　　“是啊,，我奶也這么說，”宋朝云聲音冷冷的,，“因為大家都這么過來的,，所以就要磨磋她，因為生了三個女兒，沒有兒子,，就要打罵她,。”

　　“反了天了,！”章靈芝聽不下去,，走進來舉手就要打人。

　　宋朝云腰背挺得很直,，仔細看還在微微發(fā)抖,，她的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幾乎要嵌進手掌的肉里,。

　　“您是奶奶,，現(xiàn)在要打我也沒人給我做主，不過你記得把我打死,，不然我告到大隊,，去公社，去縣里,，總有人給我做主,，我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小叔有工作,，他要臉,，你看他能不能讓我去告?！?p>　　章靈芝的小兒子在鎮(zhèn)里的紅磚廠當(dāng)車間主任,，她要真是去告，這不是丟兒子的人嗎,？

　　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孫女,，章靈芝舉起的手又放下，那雙倔強的眼睛像極了她那個不要臉的媽,。

　　章靈芝回頭道：“桂芝妹子,，你先回去吧，到時候再讓他們給你捎信,?！?p>　　王桂芝的屁股像有針在扎似的，在椅子上早就坐不下去了,，連忙起身：“哎,，好，朝云啊,，這是你奶,，別跟她犟啊……”

　　說完,，她起身往外走，就聽身后宋朝云喊：“桂芝婆婆,，王家那邊的親事麻煩幫我退了吧,，聽說王家給了我奶六百塊錢彩禮，這些錢找她要回去就行,?！?p>　　“六百？”正要離開的王桂芝頓住腳步,，“定親八百,，結(jié)婚四百，一共一千二哩,！”

　　宋朝云聳聳肩,，眼神瞥過臉色鐵青的章靈芝，“我反正沒見過一分錢……”

　　“好你個章靈芝,，孫女出嫁的錢你還貪,。”

　　王桂芝的想法很簡單,，雖說是不要嫁妝,，可嫁女兒又不是賣女兒，多多少少也要給點錢壓箱底,，只要錢到了宋朝云手里,，以后不還是帶回王家去的嗎？

　　可一千二百塊錢到她章靈芝手里就縮水一半,，周扒皮也沒她能扒呀,。

　　王桂芝越想越氣，干脆站在門外罵起來,，“難怪你屋里斷了香火,，有你這么個黑心眼的，活該沒有孫子,！”

　　章靈芝聽了這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瞬間全身毛發(fā)豎了起來,，她擼起袖子往外去,，“不會說話就把屁眼堵上,，莫到這里來噴大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