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寵臣
文士氣得仰倒,紫披風(fēng)也瞪圓了眼,恨不得抽刀砍死她,。
當(dāng)今圣上是翊王段玄逸的皇兄,才于一年前從皇子奪嫡的血海尸山里廝殺出來,,京城里六個王爺死了四個,,屠龍刀上的血還未干,現(xiàn)在就磨刀霍霍地等著翊王送人頭呢,。
翊王要是真被嫁禍,,不管罪名真假,圣上或許也樂得借題發(fā)揮順勢而為,,何況眼前這位白小侯爺據(jù)說還是令圣上鐘愛昏聵的男寵,!
這下不救也不行了。
段玄逸目光涼涼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連話也懶得跟她說,,扭頭對紫披風(fēng)道:“步云旗,把人丟到后面去,?!?p> “是!”
步云旗領(lǐng)命,,惡狠狠地瞪了翩翩一眼,,然后拎著她的后領(lǐng)粗魯?shù)厝拥搅思Z車上。
軍隊緩緩行進(jìn),,翩翩抱膝縮著,。車上無蓋,她頭頂沒個遮蔽,,被雨澆了個透,。
她有點頭昏,,身體里還在毒發(fā)絞痛,渾身愈發(fā)冰涼,。但整支軍隊都在淋雨,,她也不好矯情地要雨具,便沉默地望著雨幕,,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前頭牽馬的兩個士兵聞聲嗤笑了一下,毫無顧忌地交頭接耳起來,。
“嘁,!貓兒一樣,真娘們唧唧,!”
“不像個娘們怎么進(jìn)陛下的床幃,?沒準(zhǔn)陛下就好這一口,人就指著這點加官進(jìn)爵呢,!”
“還是侯府獨苗呢,,老靖宣侯活過來也得氣死過去!”
“我要是他,,寧可斷子絕孫也羞得有這樣的兒子,!”
兩人一壁罵,一壁故意把馬車往坑坑洼洼處趕,,翩翩顛得屁股疼,,卻只能拽緊了糧車無可奈何,。
軍中男兒多血性,,看不起她這樣的也正常,反正名聲這種東西,,她不在乎,。
這一趕路便久久不停,中間翩翩只得了兩塊硬梆梆的餅子,,要不是雨天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泥地,,翩翩都要懷疑翊王記仇,隨手摳塊干土糊弄她了,。
但她實在餓得慌,,愣是啃吃下去了。
疾行一天一夜后,,他們終于抵達(dá)了潼州館驛,,在此下榻休憩。
段玄逸用過了晚膳,,叫住了步云旗,,問道:“這兩日,,那人有沒有鬧事?”
“他敢,!”步云旗曲起五指握成拳,,年輕氣盛的臉上滿是兇光,“他敢鬧我就敢把他腦袋擰下來種在花園里當(dāng)盆景,!”
段玄逸道:“把他叫來,。”
翩翩來的時候,,屋子都為之變得亮堂堂的,。
她剛梳洗過,換了干凈的衣衫,,雖然是驛站小吏灰撲撲的舊衣,,但好歹洗去了一身污泥,便如一枝潔白的新荷越水而出,,發(fā)絲是未干透的一勾墨痕,,眉目是彎彎繞繞的一汪秋水,艷容麗色,,覆裹著空山新雨后的素凈清新,。
段玄逸這才真正看清了翩翩的真容,心中不由驚異,。
世上竟有男子長這樣,。
四皇兄迷戀男風(fēng)一事曾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一看白小侯爺如此容貌,,那疑惑便解開了,。
理解歸理解,段玄逸卻并不喜這般行徑,。他平淡地點了把椅子,,示意她坐下。
“王爺找下官有事,?”
翩翩嘴里問著,,多看了他兩眼。
他換下了威武的戰(zhàn)袍,,披了件半新不舊的廣袖常服,,頭戴銀白小冠,手邊放著一把烏黑锃亮的長刀,。
二十一歲的翊王,,不似話本上大將的體格那般孔武有力,肩臂虬結(jié),,便如崖頂一棵凌云松,,一邊孤崖千仞,,一邊皓月長空,凜冽而超然,。
真是松風(fēng)劍意般的人物,。
“你在看什么?”
段玄逸見她看自己有點入神,,便挑起一邊眉毛發(fā)問,。
翩翩很是坦然地回答:“回王爺?shù)脑挘以谡J(rèn)臉,?!?p> “認(rèn)臉?”
翩翩解釋道:“下官有時記性不是太好,,會認(rèn)錯人,,所以記熟一點,以免將來沖撞了王爺,?!?p> “記性是挺不好的?!?p> 段玄逸人在邊疆多年,,卻也聽說過白小侯爺資質(zhì)平庸,朝廷改制,,連年擴(kuò)選生員,,白熙卻連一個舉人的功名都考不到,毫無其亡父的半點才氣,。
“白小侯爺,,你知不知道,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
翩翩眼里有驚慌一閃而過,,抬起頭看去,只見段玄逸往后一靠,,揚首抱臂,一副討債的姿態(tài),。
“十年前,,本王曾假扮成下人隨賀三公子出宮,只因不小心弄臟了你的衣袍,,你便踹了我,,命人把我扔下了湖?!?p> 段玄逸一字一句慢慢地說,,眼睛輕飄飄地斜睨著她,。
翩翩縮回了脖子,像只凍僵的野鴨子,,一動也不敢動,。
段玄逸看她這副慫包樣,便覺可笑,。
當(dāng)時他氣不過,,第二日便準(zhǔn)備了麻袋、麻繩和棍子,,打算把這小子狠狠揍一頓,,然而白熙竟好像一點都不記得他了,還樂呵呵的,,把自己的飴糖分給他和賀三的幾個小廝吃,。
他不想吃,白熙就胡攪蠻纏地來掰他的嘴,,把糖塞進(jìn)去,。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那頓打終究沒能送出去,。
“小侯爺究竟是貴人多忘事,還是敢做不敢當(dāng)???”
翩翩額角冒汗,強(qiáng)笑道:“小時候不懂事,,真是罪過,,王爺,對不住啊,,您落水,,沒得什么病吧?”
段玄逸冷笑:“小侯爺當(dāng)年冬日掉落冰湖都能不出兩日就生龍活虎,,本王看起來像是比你體弱的,?”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濒骠娴男θ蒉D(zhuǎn)眼就變得坦然,頗有一笑泯恩仇的傻氣,,“新仇舊怨的,,得虧王爺不計較,改日我請吃酒給您賠罪吧,?”
段玄逸叫她來,,本是想看看從前目中無人的白熙現(xiàn)在變成了什么樣,,又是如何會成了帝王寵臣的,但這會兒見她老老實實,、眉眼間半點未見屈辱,,反倒沒了盤問的興致,于是他端起了熱茶,,做出送客之態(tài),。
“潼州到了,明日一早你該走了,?!?p> 翩翩忙站起來:“是,多謝王爺,,下官告退了,。”
她退出去,,走了幾步,,又回望了一下房門。
門扇透著光,,里面有窸窸窣窣的人聲,。她耳力很好,聽出是步副將和那位名喚沈季的文士在說話:
“……那小子竟然十年前就開罪過王爺了,?你別攔我,,我這就去砍了他!”
“那正好,,陛下就更有理由削王爺?shù)谋鴻?quán)了……步云旗,,你是不是仗打膩了不想干了?”
“那就放任這禍害繼續(xù)猖狂下去,?沈老頭,,你不會還不知道那小侯爺是個什么樣的人吧?”
“怎么不知道,,草包嘛,,考不過鄉(xiāng)試,靠祖蔭入的朝,?!?p> “哪里只有這些!他本來只是個七品小官,,卻屢次冒領(lǐng)同僚功勞,入朝一年連升三級,,神仙做法都沒他飛升這么快,!我步云旗平生最恨這種人,,誰要敢冒領(lǐng)我的軍功,我能掘了他十八代祖宗的墳,!”
“噯,,那你說,他跟皇帝那事兒,,是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區(qū)區(qū)一個七品評事,,才質(zhì)稀松,,有什么國家大事值得陛下非得要他留宿議政,一個月七回,!那能是什么,?”
“唉,世風(fēng)日下,,真的好不要臉啊……”
翩翩嘆口氣,,悶頭往前走。
別罵了別罵了,。
你們罵的人,,現(xiàn)在在皇宮里等著生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