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殷錯(cuò)

　　方晟葉尋柏

　　我撞開朱漆門,，赤足踩過冰冷的青磚,，飛濺的雨絲沾濕了中衣，穿過九曲回廊時(shí)正看見兩道身影纏斗著,，衣袂翻飛卷起一地碎葉,。葉尋柏的秋水劍擦著方晟的玄鐵護(hù)腕劃過,，在紅木欄桿上劈出裂痕。

　　方晟繡著暗金鎏紋的袖口忽然揚(yáng)起,，長槍紅纓在雨中綻開血色的花,，三年前他用這柄槍挑落叛軍首級時(shí)，也是如此毫不留情,。

　　蟠龍槍的鋒芒劃破師兄的肩頭,，秋水劍劍勢猛然凝滯，我的淚水奪眶而出“不要,，不要”一邊是我的摯愛,，一邊是我的師兄，此刻兵戎相見,，槍尖與劍鋒相撞,，我的喉間嘗到鐵銹味。

　　龍淵槍法最后一式“蒼龍歸?！蔽抑肋@式槍法有去無回,，幾乎同時(shí)，葉尋柏的秋水劍泛起霜色寒光,，劍鋒三寸凝成冰棱---青城山禁術(shù)“天地同壽”

　　我撲進(jìn)了那片寒光交織的網(wǎng),。

　　我看見了他們同時(shí)收勢。方晟瞳孔驟縮,，眼底尚未斂去的殺意,，那是西北戰(zhàn)場上淬煉出的、屬于武安侯的眼神,，喉間涌上腥甜蟠龍槍穿透脖頸,，像是咽了一塊燒紅的炭,，秋水劍刺穿右胸時(shí)，葉尋柏發(fā)力抽劍,，我聽見冰棱在血肉中碎裂的輕響,。此刻竟絲毫不覺得痛，方晟身上的龍涎香混合著血腥涌入鼻腔,，原來人之將死,，五感如此清晰

　　溫?zé)岬难樦待埣y路蜿蜒流下，指尖觸到冰涼的槍桿時(shí),，我才感受到劇痛,，鎏金紋硌著掌心，方晟的手還握在槍桿,，此刻正與我交疊著握緊奪命的兇器,。背后傳來劍鋒拖地的刺響，葉尋柏握著半截?cái)鄤虻乖诘?，“小棠……師兄,，師兄不該”“師兄錯(cuò)了……”

　　我想說話，可喉嚨插著槍桿動(dòng)彈不得,。血沫嗆進(jìn)氣管,，每次喘息都像被火鉗烙著肺葉，稍一動(dòng)作便是剜心疼痛,。

　　“拔……槍……”我抓住方晟顫抖的手,，我說的每個(gè)字都好像漏氣的風(fēng)箱，他聽懂了,，右手握住槍桿猛地抽出,。

　　世界在瞬間失去顏色。

　　我倒進(jìn)他懷里,，喉頭血洞噴出的黏稠血液染紅了他的下頜,。方晟徒勞的用蟒袍裹住我，金線繡成的團(tuán)龍轉(zhuǎn)眼就吸飽了血,，沉甸甸地壓在心口,，“棠兒”他的聲音我聽得不真切，龍涎香包裹著我,，令我感到片刻心安,。葉尋柏爬過來握住我右手往我的經(jīng)脈輸送真氣，卻如風(fēng)中殘燭,，怎么也暖不了我漸冷的手?！皫煛帧蔽彝帐幍淖笮?--方才的劍氣反噬竟震碎了整條手臂,。

　　師兄的青衫殘破,，臉上滿是血污，神色痛苦,。

　　秋雨愈大,，沖刷著青石板上的血跡。方晟緊緊摟著我,，甲胄冰的我打了個(gè)寒顫,，他心跳如擂鼓，震得我耳膜生疼,，卻蓋不過喉間血涌的汩汩聲,。

　　方晟的淚滴落在我眉心，比上元節(jié)不慎碰到的煙花星子還燙,。我想替他擦淚,，可指尖只抬起半寸便重重落下。

　　我想說別怪師兄,，想說這亂世不該讓江湖人抉擇忠義----可涌出的血沫堵住了所有未盡之言,。

　　染血的指尖觸到懷中硬物，楓葉吊墜沾了血反而更艷,。那是我和方晟的定情信物,，我隨手摘下的一片楓葉，他叫來京城所有匠工,，要完全復(fù)刻這葉片脈絡(luò),，那時(shí)的武安侯府，遍地木屑與碎玉,。

　　葉尋柏的斷劍映出我們?nèi)俗詈蟮哪樱阂粋€(gè)抱著逐漸冰冷的軀體,，一個(gè)握著再也不會(huì)回握的手。

　　方晟低頭含住我染血的唇,，龍涎香混著鐵銹味在齒間漫開,。這個(gè)吻比任何時(shí)候都兇狠，像是要把最后的氣息都渡給我,。葉尋柏的掌心覆上我漸漸停跳的脈搏,，最后一次將真氣渡入空蕩的身軀。

　　殘陽穿透雨幕,，我的指尖徹底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