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殘甲遺紅

　　霜降后第三場雨,，林晚照在繡繃上落下最后一針,。金錯刀繡針挑起湘妃色絲線時,，檐角鐵馬突然齊聲哀鳴。她望著繃面上將成的百子千孫帳,，總覺得那些嬰孩笑靨像極了幼時在父親甲胄上戳出的針孔,。

　　子時的更漏聲碎在青磚上，燭淚凝成玄鐵色,。林晚照摩挲著妝匣底層的半片護(hù)心鏡——那是去年中元節(jié)在城門口拾得的,，鏡背殘留著干涸的血指印，形似蜀繡譜里的“回魂鎖針“紋,。

　　西窗灌進(jìn)的風(fēng)裹著鐵銹味,，驚得繡架上的素紗撲簌簌亂顫。林晚照握緊淬毒的金針轉(zhuǎn)身時,，看見門扉上的椒圖銜環(huán)正往下滴著黑紅液體。一只染血的玄鐵護(hù)腕卡在門檻處,，指節(jié)蒼白的像被雪水泡過的銀絲炭,。

　　“姑娘的纏枝鐵熨斗，可還燒得熱,？“沙啞的男聲混著血腥氣漫進(jìn)來,。林晚照的繡鞋碾過滿地碎線頭，在看清來人面容的瞬間,，指尖金針不慎刺破百子帳上嬰孩的眼瞳——那張臉竟與護(hù)心鏡背面模糊的血指印重疊,。

　　韓昭卸甲時，玄鐵鱗片簌簌墜地,。林晚照蹲身去拾,，發(fā)現(xiàn)每片甲都刻著微不可察的“昭“字篆文。燭火躍動間,，那些篆文突然扭曲成蜀地童謠里的鎮(zhèn)魂符——正是她上月為陣亡將士縫制殮衣時,，繡在衣襟內(nèi)側(cè)的往生咒。

　　“將軍可知這是第七具送來的殘甲,？“林晚照將染血的護(hù)心鏡按在韓昭胸膛,，鏡面映出他后背猙獰的箭疤。那些疤痕排列的走勢,，竟與她修補(bǔ)過的玄甲裂紋分毫不差,。

　　五更梆子響時，林晚照在韓昭的肩胛處發(fā)現(xiàn)道新傷,。翻卷的皮肉間嵌著半枚繡針——正是她三日前遺失的蜂纏絲金錯刀針,。針尾殘留的茜草色絲線，與她為千戶夫人繡嫁衣時劈裂的雀羽線同出一脈,。

　　“原來那夜在城墻下...“她話音未落,，韓昭突然咳出帶著鐵屑的黑血。血珠濺上未完工的百子帳，將嬰孩的笑臉染成鐘馗面,。檐角鐵馬再次齊聲尖嘯,，蓋住遠(yuǎn)方隱約的狼煙號角。

　　第二章·金線縛魂

　　韓昭醒來時,，晨曦正爬上林晚照的繡繃,。她將金線浸入鹿膠，指尖翻飛如蝶穿花,，昨日還支離破碎的護(hù)心鏡已成完璧——只是鏡面多了簇蜀繡紅梅,，恰蓋住那道裂紋。

　　“三日千甲,，姑娘當(dāng)知不是戲言,。“韓昭握住她纏滿蠶絲的手指,，卻摸到滿手厚繭,。林晚照抽回手冷笑：“將軍可知每片甲要縫三千六百針？“她突然扯開他衣襟,，金錯刀繡針抵住心口：“就像這般,，針針需穿透玄鐵夾棉?！?p>　　更漏聲里,，韓昭看見她鬢角別著枚奇特珠花——分明是玄鐵甲碎片磨成的六瓣梅。他喉結(jié)動了動,，咽下那句“那夜突襲救我之人,，發(fā)間也有鐵梅寒香?！?p>　　第三章·血繡河山

　　第三日破曉,，敵軍號角刺破濃霧。林晚照站在城樓,，看著連夜趕制的戰(zhàn)甲在晨光中流淌金紅——她用茜草染透金線,，將蜀繡陣法繡入甲胄夾層。韓昭的斬馬刀劈開第五個敵將時,，刃口騰起詭異的青煙——林晚照修補(bǔ)甲胄用的鹿膠在高溫下汽化,，將刀身淬出魚鱗狀冰裂紋。血珠順著紋路滾落,，竟在沙地上凝成蜀繡常用的“鎖子繡“紋樣,。

　　朝陽刺破晨霧的瞬間，幸存的士兵驚覺鎧甲內(nèi)襯泛起金光,。林晚照繡的百蝠穿云紋遇光折射,，在敵陣眼中化作萬千金戈幻影。胡騎戰(zhàn)馬驚嘶人立,，將騎兵甩向繡著隱鋒陣的拒馬樁,。

　　韓昭策馬過處,，突然被一道銀光刺痛雙眼。林晚照的嫁衣鋪展在箭垛之上,，她正用染血的繡針挑破指尖。百鳥朝鳳紋浸透鮮血,，竟逐漸顯露出敵軍布防圖,。

　　“將軍看好了,！“她撕開霞帔擲下城樓,，金線在半空劃出血色弧光,。韓昭揮刀斬?cái)嗬K索的剎那,，看清嫁衣內(nèi)襯繡著的文字——竟是那夜他昏迷時，她金針刺穴寫就的藥方,。

　　韓昭斬下敵酋首級時,，發(fā)現(xiàn)其護(hù)頸甲縫隙嵌著半截金絲——正是林晚照補(bǔ)甲時故意留的“線頭“。金絲浸透茜草汁與砒霜混合物,，隨戰(zhàn)馬顛簸逐步勒入血脈。

　　第四章·裂鏡成玨

　　韓昭凱旋那日,，林晚照在繡坊發(fā)現(xiàn)半面破碎的護(hù)心鏡,。鏡后藏著的不是情箋，而是兵部抄送的殉國名單,。她撫摸著“韓昭“二字上干涸的血跡,，金錯刀繡針突然扎穿掌心。

　　修補(bǔ)韓昭護(hù)心鏡時,，她將自身鮮血混入孔雀羽線,。血液中的鐵離子與玄鐵發(fā)生氧化,，在鏡背凝成肉眼難辨的輿圖。唯有在月光下用陳醋擦拭,，才能顯出血繡的陰平古道密徑,。

　　夜雨敲打窗柩時，玄鐵冷氣混著血腥味逼近,。韓昭的鎧甲貼著林晚照的后背,，傷口滲出的血染紅她素白中衣：“那日你說三千六百針...可知我背上這道疤，正好三千六百針,？“

　　韓昭夜闖繡坊那晚,，林晚照用三十六根金針將他釘在百子千孫帳上。繡著嬰孩的綢緞吸收著毒血,，每拔出一針便帶走部分劇毒。最后那針藏在繡繃下的曲池穴,，針尾系著撕碎的婚書一角,。

　　林晚照轉(zhuǎn)身咬破他嘴唇，將玄鐵梅簪刺入他肩頭舊傷：“將軍可數(shù)清了,，我補(bǔ)甲時多縫的那針回字紋,？“她扯開衣襟露出心口朱砂痣——與韓昭護(hù)心鏡上的紅梅繡樣分毫不差。

　　最終決戰(zhàn)前夜,，林晚照拆毀自己的織機(jī),。柞蠶絲弦纏上韓昭的斬馬刀，在揮砍時發(fā)出裂帛之音,。敵軍戰(zhàn)馬聞聲驚厥,，將騎兵甩向那些繡著蜀繡陣法的鐵蒺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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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梅骨鎖麟記

　　建昭十三年的上元夜,，十五歲的林晚照攥著染血的繡帕蹲在城墻根,。父親戰(zhàn)甲上的第三十七片玄鐵鱗，此刻正插在試圖欺辱她的流民咽喉,。她抖著手去拔鱗片時,，忽聽得城樓傳來少年清叱：“何人夜犯宵禁！“

　　火把照見韓昭銀甲泛青的瞬間,，林晚照將鱗片藏進(jìn)破襖,。少年將軍的馬鞭卷住她腳踝時，懷里的半塊棗泥糕跌進(jìn)雪地,，露出夾層的密信一角——那是父親臨終前蘸血寫的邊關(guān)布防圖,。

　　“小賊還挺講究?！绊n昭用劍尖挑起臟污的糕點(diǎn),，卻見林晚照突然撲咬他手腕,。趁他吃痛松勁，少女抽出他腰間錯金刃割斷馬鞭,，發(fā)間朽爛的梅骨簪劃過他眉骨,，留下道永生難消的疤。

　　三年后的驚蟄雨夜,，已成為繡坊掌事的林晚照在拆解舊甲時,，發(fā)現(xiàn)片刻著“昭“字的玄鐵。鐵銹深處隱約透出朱砂色,，正是她當(dāng)年抹在密信上的赤鱗粉,。

　　“姑娘的裁春刀法，倒比我的破陣槍更利落,?！绊n昭的聲音從梁上傳來時，林晚照的繡針已穿透窗紙,。他擒住她手腕的力道,，與三年前城樓下如出一轍：“當(dāng)年你用我佩刀割斷的馬鞭，可編成了這綹劍穗,？“

　　燭火躍上他腰間晃動的赤色穗子,，林晚照瞳孔驟縮。那分明是她去年為神秘客人特制的殮衣穗——用百匹戰(zhàn)馬鬃毛混著金線編就,，每打一個結(jié)便念遍往生咒,。

　　韓昭卸甲那日，林晚照在繡坊后院掘出個陶罐,。罐中除了發(fā)霉的棗泥糕，還有支嵌著玄鐵梅的舊簪——正是當(dāng)年劃過他眉骨的那支,。簪頭梅蕊里藏著的密信殘片,，現(xiàn)出父親最后的手書：“韓小將軍親啟“。

　　“原來你父親便是林副將,?！绊n昭撫摸著簪身裂紋，“那年我率輕騎馳援,，在狼煙里找到的除了焦尸,，只剩釘在樹上的半枚繡針?！八蝗怀堕_衣襟,，心口紋著幅微型陣圖——正是用赤鱗粉混著鴿血所刺，與她手中殘信拼成完整布防圖,。

　　雨絲纏上焚香的青煙時,，林晚照終于看清韓昭后肩的舊傷,。箭簇形狀與父親甲胄的破口完全吻合，所以這些年來...他竟把仇人的箭矢煉成了護(hù)心鏡,？

　　五更梆子驚散往事時,，林晚照的繡針正懸在韓昭喉頭。當(dāng)年被她刺傷的咽喉舊疤泛著青,，像條盤踞的毒蛇：“將軍可知,，每片為你補(bǔ)過的甲都浸過孔雀膽？“

　　“三年前我就嘗出來了,?！绊n昭突然含住她的繡針，鐵銹味在舌尖漫開,，“就像你總在殮衣穗里編進(jìn)自己的發(fā)絲——“他扯散束發(fā)的玄鐵環(huán),，落下的青絲纏著金線，恰是她去年中元節(jié)在父親墳前燒掉的往生結(jié),。

　　晨光刺破窗紙時,，林晚照的百子帳終于繡完最后一針。那些嬰孩手中的撥浪鼓,，分明是微縮的玄鐵護(hù)心鏡,，鏡面映著對相依的剪影——一個執(zhí)槍，一個握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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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工譜·卷三琉璃劫火篇》

　　染血的嫁衣在火盆中蜷縮時,，韓昭的帥印突然迸出青光。林晚照的金線在灰燼里凝成小篆：“琉璃脆,，棠梨燼,，相思瓶葬海棠魂?！?p>　　玄鐵殘片上的銹跡開始剝落,，露出其下掩藏的琉璃紋路。千里之外的官道上,，運(yùn)送貢品的馬車正經(jīng)過他們初遇的驛站,，車中琉璃瓶映出個正在調(diào)香的女子身影——她發(fā)間別著的，正是林晚照當(dāng)?shù)舻淖詈笠恢探瘘c(diǎn)翠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