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四扇云母折屏,香木為框,,鑲嵌五光十色的云母,,飾成四幅畫卷:一幅彩霞滿天,,云色斑斕,;一幅海上潮升,,疾浪迎風,;一幅山清水秀,,林木豐茂;一幅地底石林,,巖洞交錯,。
勁氣落在彩霞屏面上,霞層變幻,,仿如重重海浪涌動,,一道紫紅色的光束折射而出,落在地上,,化作一個玲瓏三寸的嬌小女子,。
“霞兒見過諸位公子、小姐,。”她向眾人盈盈一拜,,揚起的飄帶泛出絢麗的霞光,。
“原世子,曉得這小妞是什么玩意兒么?這叫霞怪,,從沒聽說過吧,?”一個坐在支狩真對面的貴公子打了個哈欠,語氣輕蔑地道,。他面色青白,,眼皮浮腫,口中呼出濃濃的酒酸氣,。
“小安,,這位是御史中丞陸遠陸大人的次子陸凌云,來自華亭陸氏,?!敝x玄打了個哈哈,“凌云向來心直口快,,你不會見怪吧,?”
支狩真淡淡一哂:“當然不會,我對‘華亭鶴唳,,豈可復聞,?’的陸機大人向來敬仰?!?p> 陸凌云洋洋一笑,,邊上的漠州刺史之子桓溫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了支狩真一眼,。此子言辭了得,,只說陸機,卻只字不提陸凌云,,顯然意存不屑,。引“華亭鶴唳”一事,又似在譏諷陸機戰(zhàn)敗身亡,??尚﹃懥柙七@個草包,還自鳴得意,。
支狩真問道:“大嘴,,據(jù)我所聞,怪不是有緣方可得見么,?”
“大嘴,?”陸凌云瞧瞧謝玄,忍不住笑出聲來,。
豬隊友,!謝玄橫了陸凌云一眼,答道:“這頭霞怪被鎖住部分神通,囚禁在這座屏風法寶里面,,所以大家都看得到,。”
支狩真仔細瞧了幾眼折屏,,能以法寶待客,,楊柳居的背后多半是道門中人。
霞怪嬌聲一福:“能侍奉各位公子小姐,,是霞兒的福分,。不知各位要點些什么酒菜?”她揚起彩帶,,輕觸屏風,,四幅屏畫如水蕩漾,陸續(xù)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珍禽怪獸,,奇植異蔬,。水里游的,天上飛的,,地下鉆的……應有盡有,。
“當然要最好的!”謝玄指尖一點,,一縷勁氣射中屏畫里展翅飛空的青鸞,,“青鸞炒肝,只要肝尖部分,,記得配著合歡花的嫩芽炒,,嫩芽一定得七天內(nèi)的?!?p> 其他人也不客氣,,指風縱橫,只管落在那些“火麒麟膽”,、“蛟龍逆鱗”,、“冰鯊翅”、“萬年霧菌”,、“雪里紅韭”等珍稀食材上,。謝玄暗自偷樂,這頓飯下來,,至少十塊蜜玉,,保準原安這小子連內(nèi)褲也賠光。要是鬧事更妙,,楊柳居可是玉皇宮的產(chǎn)業(yè),。
桓溫稍一猶豫,,只點了一道價格適中的百蕊甜凍,。
“原安,,聽說你以前住在窮山溝里,和一幫賤民廝混,,連肉也吃不上,?”一個梳著古怪發(fā)髻,眼妝濃如煙熏的少女翹起腿,,豎著十指,,端詳著指甲上涂抹的紫黑色蔻汁,卻是中書侍郎的千金衛(wèi)蘭,。
四周響起一片笑聲,,桓溫皺了皺眉頭,這等赤裸裸地揭人瘡疤,,太過下作,,豈是英雄所為?
支狩真并不動怒,,不緊不慢地道:“我聽說‘真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吐霧,,升騰宇宙,;小則隱介藏形,潛伏沼泥,?!矣致犝f‘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疫€聽說‘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梢姵圆簧先庖参幢赜卸嘣愀?。”
“什么意思,?”衛(wèi)蘭一臉迷惑,,其他人也似懂非懂。謝玄撇撇嘴,,真是個沒趣的家伙,,男人就該放蕩不羈,,難道藏起來做縮頭烏龜?不食者不死而神,,難道餓死的乞丐都成神了,?
桓溫目光一亮,能屈能伸,,方為大丈夫,,原安日后定非池中之物。他默默斟酌,,為了謝玄一時的頑鬧,,得罪原安這樣的人杰是否值得?
“玄哥兒,,我剛入手了一只錦繡樓的七寶如意香囊,,如蘭如芝,冬暖夏涼,,改日帶給你過過眼,。”“我老子給我買了一頭炎荒火牛的坐騎,,整整八塊蜜玉,!誰陪我去斗獸場玩玩?玩死了也沒關系,,再叫老頭子買一頭,!”“聽說大楚最紅的歌舞大家綠遺珠要來建康?嘖嘖,,聽說那女人絕代尤物,,皮膚嫩得能掐出奶汁來!”
眾人爭相炫耀,,夸夸其談,,故意把支狩真排斥在外,不加理會,。支狩真神色悠然,,姿儀未改,自顧欣賞著墻上懸掛的一幅幅精美字畫,?;笢厍圃谘劾铮闹杏质且粍?。
倏地,,一股奇濃的香味飄出屏風,滿室縈繞,,嗅得人食指大動,。霞怪探手入屏,,竟端出一盤紅彤彤的青鸞炒肝,瑞氣浮動,,流光溢彩,,一只只微小鸞影在氤氳的熱氣里上下飛舞,發(fā)出動聽的鳴叫聲,。
七,、八雙筷子立即插了過去,猶如風卷殘云,,動作飛快。未等支狩真動箸,,這盤青鸞炒肝已被清掃一空,,只剩下一灘濃香四溢的醬汁。
“原世子,,這醬汁也不錯啊,,不要浪費了?!避囼T將軍之子白堅把空盤推向支狩真,,他身軀雄壯,眉濃如帚,,目光咄咄逼人,。
“啪”的一聲,桓溫丟下玉箸,,霍然站起,,雙手按住桌面,仿佛一頭猛虎踞視山崗,。
眾人不由一驚,,桓溫環(huán)顧四周,長笑一聲:“聞到合歡嫩芽的香味,,我忽然想起老家門前,,親手種下的蘭桂樹快開花了。現(xiàn)在趕回北漠,,正好能一嗅其香,。諸位,我要離開建康,,今日就不奉陪了,。”
眾人面面相覷,,謝玄也楞了一下,,恒溫這小子唱的是哪一出,?大伙兒說好了耍一下原安,他居然中途開溜,?
桓溫對支狩真抱抱拳:“原安兄弟,,這次不能盡興,還望恕罪,。來日桓某做東,,你我再好好痛飲一番?!?p> 支狩真自是明白對方的善意,,起身還禮。謝玄的笑容漸漸變冷,,白堅脾氣最暴,,一拍桌子,勃然怒起:“桓溫,,你是不給大伙兒面子嗎,?”
桓溫手扶腰間刀柄,靜靜地看他,,肅殺的刀氣無聲盤旋,。剎那間,眾人仿佛置身在浩瀚沙漠,,干燥灼熱,,凝固的空氣令人透不過氣來。
“你——”白堅人高馬大,,足足比桓溫魁梧了一圈,,卻被刀氣震懾,渾身僵硬,,說不出一句話來,。
謝玄面色一沉,正待動作,,桓溫哈哈一笑:“諸位,,告辭了?!鄙钌钋屏艘谎壑п髡?,推門大步而出,頭也不回,。建康紅塵繁華,,卻非男兒久留之地,整日和這些酒肉之交廝混玩樂,,還不如返回北漠老家,,于生死中磨練刀道,。
此時,霞怪又從屏風里端出了一壺酒,。不聞其香,,只見四周云霧繚繞,變幻起伏,。
“算啦,,別管桓溫那小子了。他來建康不過一年,,還不通禮數(shù),。”謝玄擺了擺手,,凝視酒壺,,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之色。
好戲現(xiàn)在才開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