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巴雷一拳怒擊于地,。竹板雖震不碎,拳勁如顫動不絕的波浪,,沿地板向四面八方波及,,整座吊腳樓為之搖晃,。
竹筒“咚咚”倒下,接連裂開,,乳白色的米酒到處流淌,,未見異常。
“只有我的酒出了問題……”支狩真跌坐在地,,喃喃自語,,“是不是我也中了邪?”
巴狼撿起那個盛血的竹筒,,仔細嗅了嗅,,連忙呈給巴雷:“血很新鮮,,沒結塊,肯定是今天才取的,。但不是人血,,人血沒那么腥,像是馬化的血,?!?p> 巴雷神色驟變。
“咋地是馬化族的血,?”支由失聲推開幾案,急急來到那攤血水旁,,瞧了瞧,,手指蘸血,半跪在地上飛快勾畫,。
是巫符,!王子喬目光一凝,道術的符箓以文字為核心,,飾云紋水痕,,憑體內(nèi)修煉的清氣激發(fā)。巫族的符箓則不同,,以鳥獸魚蟲為中樞,,銜接三角、點,、圈等圖案,,只需血液,便可發(fā)動,。
巫符隸屬祝由禁咒術,,傳承真的落在了支由手上?王子喬暗自猶疑,,祝由禁咒術何等厲害,,支由如能掌握,又怎甘心屈居巴雷之下,?
“敕,!”支由手指一掐,鮮血畫成的祝由符緩緩流動,。過了一會兒,,符箓正中心,隱隱現(xiàn)出一頭似猿非猿,,似人非人的怪物,。
“真?zhèn)€是馬化的血,!”支由惶然瞪著怪物,“這下糟了,!”
馬化與虎倀,、犬戎、鮫人四族,,是蠻荒最強大的土著部落,。
鮫人歷來神秘,隱居在蠻荒極西的深海里,,唯有每年七月初一的蜃樓海市開啟,,方會現(xiàn)身,與外族交易通商,。犬戍縱橫南部原野,,擅長挖礦煉器、機關傀儡,,據(jù)說他們的都城就是一座龐大的地下迷宮,。虎倀常年盤踞北方林莽,,自建幽魂教,。教主陰九幽以白虎七煞刀與幽魂玄陰氣打遍蠻荒,未經(jīng)一敗,,號稱蠻荒第一高手,。
馬化則是東部十萬大山的霸主。馬化一族彪悍兇淫,,最喜歡擄掠他族的女人,。他們天生神力,縱跳如飛,,以八九功,、通臂拳、無影腿三大武道絕學威震蠻荒,。
以百靈山這支巫族的實力,,是萬萬惹不起馬化部落的。
“馬化們向來睚眥必報,?!敝в苫帕松瘢瑏砘亟乖牾獠?。前幾年,,青鹿山有個小部落惹了一頭馬化,結果全族被屠,連尸體也沒放過,,被啃得稀巴爛,。
“格老子,你慌個球,?”巴雷拍案而起,,厲聲道,“先把血弄干凈,,別留下味道,,馬化崽子的鼻子尖得很。巴狼,,你去伙房,,查查是誰裝的酒,再去百靈山附近找找,,有沒有馬化闖進寨子的痕跡,。支由,你去族人那邊盤問一下,,如果有人撞見過馬化,,先抓起來,?!?p> 二人處理掉馬化的血,匆忙離開,。巴雷對王子喬勉強一笑:“擾了先生的酒興,,對不住了。俺陪先生四處瞅瞅,,族里出了這些個麻煩事,,先生怎么看?”
王子喬隨著巴雷走下竹樓,,支狩真依舊呆坐,,孤零零的影子被陽光投在墻上,如一幅塵封積年的舊畫,。
興許拂去灰塵,,可以看清畫本來的顏色吧。王子喬深深地望了支狩真一眼,,少年恰好轉過頭,,四目相對,繼而錯開,,眼眸深處似掠過同樣的鋒芒,。
“這方天地沒有鬼,至少人間道沒有?!蓖踝訂萄刂鄣南獜?,逆流而行。正值晌午,,巫族的人多在生火做飯,。四處炊煙裊裊,飄入青山碧天,。
巴雷瞇起眼睛,,目光如針:“先生的意思是,寶叔的事和中邪,、詐尸沒啥關系,。”
王子喬點點頭:“云荒的大燕王朝有個道武合流的門派,,叫僵尸門,。他們運用秘法秘藥,將死人煉成行動自如,、刀槍難入的僵尸,。但一具尸體,通常要花上好幾年的時間,,才可能變成僵尸,。支寶死的當夜就會走動,這絕無可能,?!?p> “不是天禍,就是人為了,?!卑屠啄抗庖婚W,“寶叔的事會不會是支由胡謅出來的,?他事先藏起寶叔的尸體,,再放到祭壇上,然后編了瞎話唬人,?”老東西這么干,,是想假借驅邪的名頭,奪回祭祀大權,?
“有這個可能,。”王子喬悠然道,。支由既然有身懷祝由禁咒術的嫌疑,,正好借巴雷之手,,逼一逼他。
“只是——”王子喬話鋒一轉,,“還有另一種可能,。”
“先生快講,?!?p> “當天半夜,支由只看到支寶的臉貼在窗上,。僅此而已,。”王子喬走上前方山坡,,隨手折下一支白色野菊,,舉到巴雷眼前。
“如果我躲在支寶的尸體后面,,把他舉到窗前,,支由也只能看見支寶的臉?!彼p輕抖動著菊枝,,“你看,雖然死人不會說話,,但它照樣可以點頭,。”
巴雷恍然道:“聽先生這么一說,,這樁事就沒什么古怪的嘍,。寶叔留在泥地上的腳印,,當然也能弄出來,!不過,為什么要把寶叔的尸體放在祭壇上,,還放干了血,?”
“貴族的祭壇,就設在山頂上吧,?”王子喬笑了笑,,拾坡而上。向南的小路兩邊,,巫族開墾了大量梯田,,仿佛展開的蒼青扇面,層層疊疊,,直鋪山頂,。
“正該去祭壇瞧瞧。”巴雷琢磨了一會兒,,覺得更像是支由在搗鬼,。族里除了他,誰有膽子跟自己作對,?
一路上,,水聲轟鳴漸響。瀑布自山巔直撲而落,,崩雪濺玉,,水汽滾滾。瀑布另一側,,高高佇立著巫族的祭壇,。
祭壇上圓下方,斑駁山石堆砌,,宛如凜然不可侵犯的巨人,,古拙的氣勢壓得瀑布俯腰垂下。
王子喬靠近了,,細細審視,。壇底東、南,、西,、北四角,各撐立柱,,雕飾飛禽走獸,、花草魚蟲。正方形的臺座上,,邊角鏤刻巫符,,居中鋪著一塊扁平的慘白獸骨,想來是巫祭向天祈禳之處,。
王子喬瞧了好一陣,,才緩緩道:“放干支寶的血,或許是為了祭天,。貴族最古老的祭祀儀禮里,,不是有一種血祭么?”
巴雷搖搖頭:“血祭那玩意,,得活人才行哩,。”
“一定要活人么,?”
“必須是活的,,這是祖上的規(guī)矩,。”
王子喬盯著慘白的獸骨,,蹙眉沉思,。巫族這幾樁事,以支寶血祭起頭,,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仿佛遵循著某種神秘原始的儀式,步步推進,。
他抬起頭,,山巔當風,尖嘯著吹過祭壇,,四周仿佛回響起孤魂野鬼的啼哭,。巫族祭天,不僅會殺掉牛羊,,還會把俘虜?shù)臄橙撕头杆雷锏淖迦水斪骷榔贰?p> “俺們這一支,,早就沒人懂什么血祭了?!卑屠籽壑虚W過一絲輕蔑之色,,“別看支由是巫祭,可除了采點草藥,,治個小毛小病,,祭天的時候唱祭詞、跳巫舞,,他沒什么別的本事了,。”
王子喬若有深意地道:“這可不一定,。有的人面上無能,,骨子里卻藏得深。當今大燕王朝的主君慕容觀,,幼時故扮癡傻,,騙過權臣,,直到登上王位,,才露了崢嶸?!?p> 巴雷身軀微震:“難道支由裝得老邁無能,,其實暗藏了兩手?”
王子喬神色一滯,,他本想將禍水引向支狩真,,摸清楚少年的虛實,。如此,利用巴雷對支由,、支狩真雙管齊下,,必可確定祝由禁咒術的下落。
誰料,,巴雷想岔了,。
“豬圈里動手腳,除掉狩獵隊,,糞坑里淹死個人……支由確實有這個能耐,。”巴雷本就對支由存了幾分戒心,,如今越想越起疑,,眉宇禁不住殺氣泄露。老東西是故意搞事,,讓自己坐不上族長的位子?。?p> “要做這些事,,一個人是不行的,。”王子喬沉吟道,。
老東西手底下,,還是有幾個人的。巴雷冷笑一聲,,想了片刻,,忽然又覺得不妥?!安粚?。支由就算想搞事,也不會弄來馬化的血,!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王子喬心中一動,盛著馬化血的那筒酒,,為何偏巧被支狩真打翻了,?
兩人各生疑竇,在祭壇附近徘徊苦思,。許久,,眼看薄暮,二人方才往山下去,。
“不管是誰干的,,俺都要查個底朝天,。”巴雷對王子喬抱抱拳,,“先生見識廣,,道術又神奇,一定要幫俺搭把手,?!?p> “應有之義。只望巫武大人允我隨意走動,,便宜行事,。”
“好,!俺立刻吩咐下去,,不管先生有什么要求,族人都要照辦,。先生的話,,就是俺巴雷的命令!”
王子喬微微一笑,,二人正走到山腰,,突然發(fā)現(xiàn)山下的溪流旁,黑壓壓圍滿了族人,。
巴雷心頭一凜,,腳步加快,匆匆趕去,。
“巫武大人來了,,巫武大人來了!”族人叫喊著,,紛紛讓開路,,一張張臉上充滿了惶恐。
溪水潺潺,,水色染得血紅,。一具似猿非猿、似人非人的尸體,,怒目圓睜,,仰天躺在溪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