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除夕
臘月二十九。
滁州城結彩張燈,,映著每一張洋溢著喜氣的臉,。空氣中彌漫著各種應節(jié)食物的香氣,,爆竹在街頭巷尾噼啪作響,。
夜風吹起了過路一輛馬車的車簾,駕車的人打了個哆嗦,,將馬車拐進鳴玉街,。
轱轆轱轆。
路面平坦,,馬車走得也快,,轉眼便來到王家宅邸門外。
王妧下了馬車,,看到武仲有些鬼祟的模樣,,不由得輕輕咳了一聲。
武仲訕訕笑了笑,。
“老習慣,,老習慣,。”他辯道,。
“這里不比慕玉山莊,,你要是敢在這里亂來,我可不能保你全身而退,?!?p> 武仲老老實實地收下這番警告?;叵肫鹱约涸谀接裆角f的胡作非為和山莊大管家咬牙切齒的誓言,,他摸了摸發(fā)涼的后頸,咕噥著:“那里根本連一個正常人都沒有,?!?p> 王妧不再理會他,王家的仆從已經(jīng)迎到門口了,。
領頭的仆從走近前,,循例問候,隨即引王妧入門,。
鄭氏此時正在東花廳查對一些供祖器物,,瑣事繁雜,似乎掏空了她的精力,。她坐在燈下,,神情恍惚,連丫環(huán)奉上的茶都忘了接,。
“夫人,。”底下的管事喚了她一聲,。
鄭氏回過神來,,接了茶,順口便問:“老夫人還在佛堂,?”
管事應是,。
鄭氏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老夫人還在佛堂,,那么王政也還在佛堂,。王嫻姐弟三人,此時也還守在佛堂外,。
每當這個時候,,鄭氏總覺得自己受到全家人的排擠,偏偏王政在這件事情上不給她留半分商量的余地,。
鄭氏閉上眼,,將不快的情緒壓到心底,。
多想無益。
“行了,,除了各處當值的,,其余人領了賞都回去吧。等大小姐一到……”
鄭氏話還沒說完,,已有仆從來報,,本該來見鄭氏的王妧在半道上被王嫻請走了。
茶杯嘭地碰上鄭氏手邊的茶幾,,嚇了廳中眾人一跳。
鄭氏只是擺了擺手,。管事們不敢多嘴,,魚貫而出。
然而,,離了東花廳,,細小的議論聲慢慢變得沸騰起來。
“年后,,老夫人就要帶著三小姐和四小姐去京城了,。你想,兩位小姐從小到大,,從沒離開過夫人左右,,這一下子要去到京城那么遠,也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夫人能不傷心嗎,?”
另外有人接話說:“夫人就算不情愿,那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能拗得過老夫人,?”
“咳!這些事也輪不到我們操心,。我問你,,這一去京城,不得挑人跟著去伺候,?這樣的好差事,,別人都爭破頭了,你怎么不聲不響的,?”
說話聲在這時消停了,,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嘆氣說:“去了京城,,肯定要按國公府的規(guī)矩行事,。前兒有人把國公爺過繼嗣子的事拿出來嚼舌,,傳到夫人耳朵里,那廝挨了一頓好打,,被攆到莊子上去,,這要換作是在京城,沒有幾條命哪里夠折騰,?反正我和我家那口子商量好了,,除非夫人指定要我們跟了去,不然……”
幾聲干笑過后,,議論的人便散開了,。
一撮細塵從屋頂灑落。
西風乍起,,細塵還沒落到地面,,就被一團白色的殘影卷走了。
“姐姐不要見怪,。有些話,,我必須現(xiàn)在就說?!?p> 王嫻領著王妧往東面的花園去,,那里十分靠近老夫人的居處。
“我不明白,,姐姐這個時候為什么要離開京城,?嗣子在京城做的那些荒唐事,姐姐竟一點也不理會嗎,?”
仆從早已被遣走,,王嫻說話也毫無顧慮。在這個寂靜的花園,,唯有紋絲不動的樹影和她們作伴,。
王妧正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她確實已經(jīng)寫過信,,向二叔王政說明她在南沼的行跡,。她這次回到滁州過年,除了兌現(xiàn)當初對鄭氏的承諾,,還有當面向王政夫婦認錯的意思,。
無論如何,是她偽造了回京的假象,。
“京城的事,,自有我父親操心。他既然選了四哥做嗣子,,自然會好好管教,?!蓖鯅€做出了和王政一樣的決定,沒有把她身在南沼的事向王嫻說明,。
這樣的回答顯然無法令王嫻?jié)M意,。她并不掩飾失望的情緒,說:“姐姐,,難道你還不明白,?國公府的興衰榮辱系在誰身上?嗣子被人所輕,,我們燕國公府的人哪里還能抬得起頭來,?你身為燕國公的女兒,難道還能置身事外,?”
王妧看著王嫻慷慨陳詞,。
那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那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高傲的神情,。
此時此刻,王嫻像足了祖母崔氏,。
王妧垂下目光:“阿嫻,,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這些風言風語,,到底為何會傳到滁州來,,還是一個問題?!?p> 王嫻聽后不禁露出一個苦笑,。大姐姐的反應和祖母預料的絲毫不差。
強詞奪理,,不知悔改,。
審視的目光落在王妧身上。王嫻緩緩開口,,語氣疏遠了許多:“上次,,祖母對你發(fā)了很大的脾氣,你說事情另有緣故,,還不準我追問,。如今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隱瞞真相,?!?p> 王妧蹙眉不語。她不認為二叔王政會把那件陳年秘事告訴王嫻,。
見王妧無話可說,,王嫻言語之間陡然變得激烈起來,。
“堂堂國公府的嫡子,被人逼得有家不能歸,,事情的始作俑者卻占盡生前身后的好名聲,,這對祖母來說,公平嗎,?你明明知道三叔為什么會出走,,卻不去彌補這個過錯,反而是非不分,,眼睜睜看著祖母忍受骨肉分離之痛,。”
看到王妧變得越來越冷漠的眼神,,王嫻驟然住了口,。
“生前身后,你是在說誰呢,?”
樹葉簌簌,,燈火明滅。夜風隨著人聲打破了靜默,。
受到質問的人噤若寒蟬,。王嫻不敢答,她答了,,便是不敬,。
“我以為,你不會記得三叔,。他出走之時,,你還是個剛會學步的孩子?!蓖鯅€雖是在對王嫻說話,,面部卻朝向無人的花園,“長輩的事,,輪不到你我去議論,。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娘親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更不需要去彌補什么過錯,。”
王嫻終于拾回勇氣,。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大姐姐,你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當真問心無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