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睿寒泄氣地撲在江浸悅床上,半晌才翻過身仰面半躺著,重重出了幾口氣,,半睜著眼注視著已經(jīng)逃到椅子上的江浸悅,“我不是說了嗎,?等忙過這陣兒,就去看房子,,登記結(jié)婚,,你還在怕什么?”
江浸悅低垂著頭,,沒說話,,有小蚊子在耳邊鬧得心煩,她打開紙扇搖得七零八落,。這把扇子是她家的世傳,,有三代的歷史了,,從她外婆到她媽又傳到她手里,,雖不值幾個錢,不過在她眼里是個寶,,真正的絕品,。式樣非常的別致,檀木扇把墜著精致的流蘇,,可收折,,收起來像一只小小口琴,打開來卻是橢圓的玉色素錦,摻了素絹的紙張厚實綿韌,,不知經(jīng)過什么工藝處理,,幾十年都沒變色,也無一絲損壞,,扇面是淡彩的山水畫,,濃厚的古風(fēng)文韻,獨特的款式在市面上已經(jīng)絕跡了,。
搖了幾下,,紙扇就被冷睿寒奪走,回頭看他已經(jīng)坐了起來,,動作利索地收起她的寶貝扇子,,神色有些凜然。
“5年了,,浸悅,,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時候?”
江浸悅不明白冷睿寒為什么總認為她在折磨他,,難道順從地聽任他,,才是愛他的表現(xiàn)嗎?男人都這樣,?她不知道,,因為冷睿寒是她的初戀,也很可能是最后一個,。
江浸悅以為冷睿寒會像以往許多次那樣,,可心地照顧她的感受,自覺地克制,??墒撬麤]有,今天晚上他格外沖動,,又像是在跟誰賭氣,,連哄帶騙,手下卻是得寸進尺,,一點不像他,。
江浸悅?cè)耘f全力捍衛(wèi)自己的領(lǐng)土,兩人扭作一團,,看上去就像是“好吃街”上剛起鍋的油炸麻花,,糾纏了一陣,江浸悅漸感體力不支,,跟拿刀的拼手勁當然占不到便宜,。她改變了策略,,騰出一只手就往他頭發(fā)上抓去,一把烏黑的發(fā)梢攥在指間,,額頭上一道2寸長的疤痕赫然顯現(xiàn),,她手一軟,一下子就癱倒在他懷里……
這晚,,江浸悅再一次失眠了,,那張借來的折疊床終于還是沒能派上用場。
這晚的月色既柔且亮,,遠遠地傳來輪船的汽笛聲,,那是長江邊的貨輪。九渡口是204路公車線的終點站,,也是長江船渡的碼頭,。10年前,西區(qū)沒有修橋的時候,,過江的人都在九渡口坐船到南岸,。每天早晚,上下班的人排隊上下船,,人流像漲潮的水一直蔓延到斜坡上的馬路邊,。后來,江上修了橋,,九渡口就成了貨船的專用碼頭,,人煙稀少了,昔日的興旺仿佛被江水沖走,,偶爾會有一群好奇的年輕人到江灘上看水,。
江浸悅剛來臨江灣那會兒,長滿青石的江灘是她和冷睿寒常去的地方,,那些裝卸船的工人都把他們的臉記熟了,。江浸悅還記得去年冬天的傍晚,冷睿寒在江邊吻了她,,正好被那些工人看見,,一時間口哨笑鬧聲四起,笑過后又開始講奇聞怪談,。浸悅隱約聽見他們說的話,,大概意思是,前幾天這里也來了一對談戀愛的,,女的為考驗?zāi)械?,故意跳進水里,,男的也跟著跳,,結(jié)果那天風(fēng)大浪急,,這一段水域地形險峻,頃刻間,,江水沒頂,,雙雙銷聲匿跡,空留江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后來,江浸悅再不到江邊去了,,就連船上的鮮魚莊她也再不想光顧了,。
借著月光,江浸悅靜靜地凝視著睡在身邊的冷睿寒,,床太小,,他們倆貼得死死的,像一張嚴絲合縫的拼圖,。冷睿寒睡著了,,眉峰微蹙,呼吸有點沉,,氣息撩過她脖頸,,像一只手在撓她的癢癢,擾得她更是無法入睡,。她想推開冷睿寒,,他摟得她都快喘不過氣了,可她稍微一動,,冷睿寒反倒把她抱得更緊,,他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啊,!江浸悅覺得他抱著她就像一個小女孩抱著心愛的洋娃娃一樣,,不禁啞然失笑,只好安分地躺著,,聽著他嘴里吐出囫圇的夢囈,,眼淚卻悄悄滑下臉龐,她心里滿是溫暖的幸福,。
這一晚,,周圍出奇的安靜,就連上廁所的腳步聲都輕得像是夢境,,那凄婉的吟唱依然沒有出現(xiàn),,江浸悅竟然隱隱有些期待,就像冷睿寒分析的那樣,,如果一切都是正常的,,那么這歌聲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又是快到天亮的時候,她才闔上眼,。
恍恍惚惚中,,她出了宿舍樓,沿著臨江灣的老街,,走到了江邊,,江面上波光蕩漾,打漁船穿行如梭,,寬闊的水面好似魚肥水美的洞庭湖,。江邊的石墩上,坐了兩個人,,背對著她,,從背影她認出是冷睿寒,他身上的藍條襯衫,,是她買的,,就算把他扔在人堆里,她也能一眼認出來,。他旁邊的長頭發(fā)應(yīng)該是個女人,,怎么那么熟,卻想不起來,,她想繞到正面去看看那女的到底是誰,,還沒待她挪步,冷睿寒突然回頭微笑著看她,,眼神無比的溫柔,,然后他說了句:“浸悅,我要走了,,不能陪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闭f完,,飛快地轉(zhuǎn)身。
“等等,,你要去哪兒,?”
冷睿寒背對著她,沒有回頭,,抬手指著旁邊的女人:“陪她回去,!”
“回哪里去?”江浸悅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冷睿寒牽起長頭發(fā)的手,,長頭發(fā)緩緩站了起來,,慢慢地回頭,,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對著她詭異地笑。江浸悅?cè)矶秱€不停,,那張臉是她自己,,看著她,就像看著鏡中的自己,。
“你是誰,?”江浸悅的聲音已經(jīng)變了調(diào)。
“嘻嘻,!”鏡中的自己仍舊詭異地笑著,,“你不是認識我嗎?我是盧丹楓??!”
“……盧丹楓?那是電影里的人,,那是假的……”江浸悅幾乎在吼了,。
“嘻嘻嘻……楓葉飄,楓枝搖,,楓葉不知飄何方……”
“盧丹楓”唱著那首瘆人的歌,,轉(zhuǎn)過身,跟著冷睿寒一起向江心游去,,像兩條戲水的魚,,歡快地劃出朵朵浪花,任憑江浸悅在身后絕望地嚎哭,,冷睿寒始終沒再回頭看她一眼……
……
“浸悅,,浸悅,……”
有人在耳邊聲聲呼喚,,溫熱的手掌擱在她肩上,,猛烈地搖晃,她的頭更暈了,,江面,、漁船、人,,通通消失……一縷陽光刺進她睜開的縫里,,她連續(xù)睜了幾次眼,,才漸漸適應(yīng)明亮的光線,冷睿寒正滿臉焦急地看著她,。
“你總算醒了,,你哭了好久,我怎么叫,,你都不醒,,把我嚇得?!?p> 江浸悅舔了舔嘴角,,咸咸的,又摸了摸臉頰,,濕的,,全是眼淚,她虛弱地撐起身子,,半躺在冷睿寒懷里:“我做了個夢,。”
“夢見什么了,?”
“……一個惡夢,。”
“那就別再想了,,待會去我家,,我媽做了你喜歡吃的烏江魚?!?p>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