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回憶

　　像一片葉子在水面上隨波逐流，她不能自已,，任由凌亂的風(fēng)搖弄著她,，耀眼的太陽掉落到水中，碎了一汪的波光零零落落。她停不住漂流,，還在不時地翻滾,，綠色的水草蛇一樣滑過她的身體，她的頭暈得亂七八糟,，風(fēng)撩起水花如銀魚濺躍,，在耳畔咕嚕作響…..

　　一只溫熱的手輕輕放在她的額頭，流不盡的黑暗消失了,，她終于浮到了岸上,，不再搖晃，柔軟的薄衾搭在身上,，熟悉的味道是皂粉因子在日光下的氤氳,。太陽沒有掉進水里，陽光閑閑地躺在他干凈的淺藍色襯衣上,，冷睿寒坐在床邊,，手指撫摸著她滾燙的臉頰，她醒了卻依舊像在夢里,。

　　冷睿寒剛剛下夜班回來,，手里還提著一袋包裝精致的麥芽糖，披著晨光的江浸悅穿著紗裙,，像一只晶瑩的蝦蜷縮在床上,，被單整整齊齊擺在腳邊，她整晚都沒蓋被子,，臉頰緋紅,，胸口高低起伏。冷睿寒一看就知道她是發(fā)燒了,，他將麥芽糖放在書桌上,，拿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滾燙,，起碼有39度,，他的手就是溫度計，這么燙手的高燒,，僅靠吃藥溫度降不下去,，必須得去醫(yī)院。

　　冷睿寒扶起昏沉沉的江浸悅,，把她背到背上,，出門的時候，他騰不出手,，索性往后抬腳一勾,，房門順勢關(guān)上,。他一路小跑，中途沒作歇息,，江浸悅想要摟住他脖子,，可手軟得使不上力，只能勉強搭在他肩上,，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搖擺,。

　　冷睿寒的肩背不算寬闊，但是平穩(wěn)踏實,，即使腳下在跑,，背上卻不十分顛簸，江浸悅只感到輕微的抖動,，就像他穿透后背的心跳一樣,。通往電廠醫(yī)院的坡路兩旁樹蔭高大濃郁，天上碧葉相接,，紫色的小花一團團,，一簇簇，點點光斑撒在冷睿寒肩上,，皂角樹的氣息青澀而溫熱,。江浸悅緊緊貼在冷睿寒背上，汗水浸透了衣衫形跡斑斑,，心跳在她耳邊震蕩,，“咚咚咚”，又快又重,，她聽到自己像是在喃喃自語：“你要帶我去哪里,？”

　　“去看病，你發(fā)燒了,?！崩漕：穆曇舾糁硞鬟M江浸悅的耳朵里，悶悶的有點失真,。

　　“發(fā)燒了？可我怎么覺得發(fā)冷??？像泡在水里一樣?！苯傁胍浩痤^來,，貼著冷睿寒的背，她只能看到天上交錯的繁枝素花,。

　　“你別亂動,，馬上就到醫(yī)院了,。”爬上了小坡,，冷睿寒已經(jīng)在喘氣了,。江浸悅聽到他的心跳聲像是急促的戰(zhàn)鼓，她只得乖乖地趴在他背上,，一動不敢動,。

　　她每次發(fā)燒身上都會發(fā)冷，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病好了后,，她又像是被病毒洗腦了一樣，病時的癥狀總是記不住,。冷睿寒卻是記憶深刻,，背她去醫(yī)院，背上就像綁著熱水袋,，冬天倒罷了,，腹背受熱的夏天常常烤得他大汗淋漓,。

　　只有一次,，他背著她，她身上卻是冰冰涼涼的,。

　　那是5年前的初次相遇,，在烏江一條僻靜的后街上，她暈倒在路邊,，他的腳下,。他小心翼翼地背著她，像背著一個熟睡的孩子,，她的臉貼著他汗?jié)竦暮箢i窩,，猶如浸過水的絲巾，清爽的涼意滲進他的肌膚,。

　　就這樣背著她走了很久,，冷睿寒覺得好像有一個世紀那么長，其實只有10幾分鐘,，醫(yī)院的急診室就出現(xiàn)在眼前,。江浸悅醒來后，眼光恍惚地看著他說：“開學(xué)典禮開始了嗎,？我是不是又錯過了,？”

　　他輕笑了一聲，露出整齊的牙,，眉間洋溢著英氣,，那是江浸悅第一次看他不深不淺的笑,，聽他不溫不火的話。既像是陌生人刻薄的譏笑,，又像是認識多年的故友看似隨意,，卻透著關(guān)懷的責備，他說：“你命都差點沒了,，要不是我,，別說開學(xué)典禮不能參加，就連你爸媽你都見不到了,?！?p>　　江浸悅紅腫的雙眼更紅了，眼皮像一塊僵硬的橡皮,，沉得難受,，她想抬起手腕揉揉眼睛，剛用上力,，就被冷睿寒按住手指：“你別亂動,，要是吊針扎漏了你就更難受了?！彼坪醪碌搅怂男乃?。

　　江浸悅笑了笑，心想最痛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她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神經(jīng)系統(tǒng)也突然生了病，她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就只是想哭,，她拼命忍著。因為江帆說過,，她不是芭比娃娃,，她不是因受寵愛而生，路很長,，她得學(xué)會忍,，學(xué)會忽視疼痛，學(xué)會微笑,。

　　“你眼睛腫得太難看,，我看不下去，還是通知你父母來照顧你吧,！”冷睿寒從褲兜里摸出手機，“電話號碼是多少,？”

　　江浸悅呆呆看著冷睿寒,，大約有兩分鐘的時間,，突然放聲大哭，她忍不住了,，不知道為什么,，在冷睿寒面前，她不愿意忍,?；蛟S是昏迷醒來后，她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一張清朗的臉在對著她微笑,，一身潔凈的衣服散發(fā)著舒爽的氣息。

　　那是她熟悉的味道,，每一個夏日的假期,，疏懶的她洗過澡總是把臟衣服塞進洗衣機，張逸眉見了也不嘮叨,，只是把衣服取出來,，放進洗衣盆里用肥皂仔細地搓洗，洗凈后晾在房頂?shù)目盏厣蠒裉?。她家是在頂樓,，房頂上有花園，牽?；ㄎ逍腔ㄌ柣ㄓ成郊t香水月季,，花開時招蜂引蝶，燦爛奪目,，花園旁還搭了個玻璃屋,，閑時在里面喝茶聊天賞月看星星睡覺，晚風(fēng)習(xí)習(xí),，迎面吹來的就是這個味道,，衣服在烈日下暴曬后特別清新動人的味道。

　　她不知道哭了有多久,，冷睿寒也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半晌，似乎明白過來,。有那么一兩分鐘,，他顯得手足無措，將手機放回褲兜后,，他溫柔地微笑著說：“好吧,！我送你來的，還是讓我來照顧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