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六月十九是觀音菩薩的成道日,。滿族人是不信漢傳佛教的,,即便入關(guān)執(zhí)政也是以薩滿教和藏傳佛教分支的喇嘛教為主要宗教,。清代不許滿人剃度為僧,,不許滿人成為佛教徒,。清帝不提倡佛教顯宗,,對密宗則甚為注意,。據(jù)說胤禛對禪宗造詣頗深,但他從來避此不談,,以免在滿人中造成影響,。
不過,對于觀音菩薩,,滿人卻特別重視,,在藏傳佛教里面,****是無量佛的化身,,而****則是觀音的化身,。尤其是每個“神”都有自己偶體或偶像的薩滿教中,白衣觀音也成為眾多偶體中的一個,。也就是說,,佛教的白衣觀音已經(jīng)成為薩滿教眾神的一員,受到滿人的膜拜,。
所以觀音菩薩成道日在滿人心目中是很吉祥神圣的日子,,烏拉那拉氏和胤禛對這天都格外在意,每年都會去京郊大悲寺的觀音堂里焚經(jīng)祈福,,也會小住幾日吃齋禮佛作為清修,。
今年胤禛留在京中處置朝中事務(wù)難以得閑同行,于是烏拉那拉氏便帶著我與侍從一行前往,。
大悲寺位于北京西山馀脈平坡山半腰,,三山庵西北一里的密林深處,從三山庵上去,,山道兩旁有許多奇形怪狀的石頭,。寺宇朝南,入門翠竹滿院,,拾級而上,,中有香草和假山盆景,大殿匾額為“悲源?!?。
大悲寺的前殿叢生著翠竹,莖節(jié)勻稱,,枝葉秀麗,。一般叢竹,每逢深秋,,勢必凋零,。這里的叢竹,卻獨具特色,,即便是雪絮冰封,,依然青翠欲滴,為京城八大處寺廟中的稀有景致,。寺就建在平坡山的半腰上,。大悲寺舊名“隱寂寺”,始建于遼金時代,,明嘉靖二十九年在原有兩層大殿后增建了大悲閣,,以供奉觀世音菩薩。
在大殿上過香,,寺僧引領(lǐng)著一行人來到大悲閣,。大悲閣面闊五間,院中有兩株古老的銀杏樹,,夏日枝繁葉茂,,濃蔭蔽院,甚是涼爽,。殿中供奉一尊觀音大士的彩雕坐像,。表情悲天憫人,如同慈母,。
我雖不信神佛,,但是置身此間,在靡靡梵音和邈邈沉香中仰望觀音,,竟然從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種肅敬與虔誠,,這或許就是氛圍的力量,也難怪古代統(tǒng)治者都會用宗教作為鞏固政權(quán)的手段,。
在這樣的氛圍下,,我也隨著眾人雙手合十,閉眸祈福,,希望遠(yuǎn)在現(xiàn)代的父母能夠平安健康,,也希望自己一切安好,,最好能夠趕快找到回去的方法以脫離這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
參拜焚經(jīng)后,,寺僧按照身份安排了禪房,。烏拉那拉氏交代說她在這里清修禮佛時不喜打擾,于是免了定省,,讓我們各自安頓就好,。
我的身份不高,被安置在大悲殿后離烏拉那拉氏所居較遠(yuǎn)的一處禪房里,。雖說位置有些偏,,但規(guī)格并不低,往前是大悲殿,,往后就是藥師佛殿,,遠(yuǎn)遠(yuǎn)還可以看見寺后盛開的野海棠,景色甚是怡人,。
“雖說這里簡樸了些,,可總算是能出府透透氣,也好過在府里憋屈著難受,?!痹苹荽律讼拢谖堇餁g快地轉(zhuǎn)了一圈,,語氣中帶著雀躍,,興奮說道:“適才奴才看見這寺廟后面的野海棠開得正好,不如明個陪主子去游玩一番可好,?”
我聽她這樣一說,,不由“噗嗤”笑出聲來,揶揄道:“你這話說的倒是有趣,,自個兒貪玩反倒說是要陪我去游玩,,可當(dāng)真是慣得愈發(fā)沒規(guī)矩了?!?p> 云惠聽出我只是與她打趣,,沒有當(dāng)真怪罪,于是也說笑著應(yīng)道:“格格許久未曾這般言笑,,奴才便是失了規(guī)矩,,能博格格一笑可不也是值得的?!?p> 聽云惠這么一說,,心下泛起一絲苦澀,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淡了下來。云惠見狀,,心知失言,,忙扯其他想要逗我開心。不想她自責(zé),,遂斂下了心底里的愁緒重新打起精神與她說笑起來,。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shù)。歐陽修的這句詞在如今顯得格外應(yīng)景,,想來一入侯門深似海,,如今能出府已是萬分難得,還不知道是否有下一次的機會,,所以自由的時光對我們來說顯得格外奢侈,,讓我們不愿輕易浪費了這樣的大好時光。說笑過罷,,我應(yīng)下了她的提議,,打算趁這段日子,好好散散心,。
一夜無夢,,早起用膳,我換了身輕便的裝束,,領(lǐng)著云惠穿過藥師佛殿往寺后走去,。此時正是僧侶們的早課時間,一路行去未見一人,。
過了藥師佛殿到了寺后的那條淺溝,。正值夏日,溝里叢生著一片艷麗的野海棠,,海棠花開時緋紅滿谷,,甚是可愛。
林花迷人眼,,與云惠一路說笑著,,竟是越走越遠(yuǎn),直至行到林子深處的才回過神來,,卻已是迷失了方向,,怎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本就是一時貪玩,,想著出來看看便就回去,,于是也沒向烏拉那拉氏知會。現(xiàn)下迷路難歸,如是讓他們發(fā)現(xiàn),,恐怕又免不了數(shù)落責(zé)罰,。
“昨個奴才聽人說,這谷中有一眼山泉常流不懈,,引得兩匹金騾駒夜夜來此暢飲,。一個貪人得知此事,便一連三年來此拴取,。一天夜里,,金騾駒果然又來了,貪人急忙拋出繩索套住了一匹,,不料那駒子力大無比,,竟將那賊人拖下懸崖活活摔死了。莫不是那賊人陰魂不散,,讓我們遇見了鬼打墻不是,?”云惠許是急得暈了頭,竟然口不擇言起來,。
我本不信鬼神,,只是林間的光線昏暗,被她這么一說,,心里也沒來由的一陣發(fā)憷,,忙出聲嗔道:“此處佛門清凈處,虧你連這般胡言亂語也能說的出來,。舉頭三尺有神明,,便是鬼怪又豈敢在這佛門凈地造次?!?p> 這話出口,,心下也得了些自我安慰,轉(zhuǎn)身時卻突然感到身后有人,,我不由嚇得驚叫出聲,。
云惠也被嚇了一跳,轉(zhuǎn)身看清來人,,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連忙屈膝行禮喚了句:“九爺吉祥”。
見云惠舉動,,我也定了神,,臉上一臊,心道胤禟怎么怎會在這里,,仔細(xì)看去當(dāng)真就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胤禟會出現(xiàn)在這里,,著實讓人有些意外。我平復(fù)過受驚的情緒向他施過常禮,,順口詢道:“九爺怎會來此,?聽聞皇上出巡,九爺既是未有同行,,也當(dāng)是在協(xié)助處置政務(wù),,怎有閑情來此禮佛?”
面對我的詢問,,他含眸一笑,,讓云惠和他的常隨退下遠(yuǎn)候,才開口道:“朝中的事,,你倒知曉的清楚,。不過卻是不知如今我并未擔(dān)值守之任,只是隨同諸皇子在請安折上列名罷了,,故而得閑,?!?p> 說著話,,胤禟突然近了幾步,在我面前停下,,低頭湊近我的臉,,直視著我垂頷的眼睛語出調(diào)侃:“何況若不是我來了,今個你當(dāng)如何能回去,?”
胤禟的這個舉動似乎回到了從前我還未入府的時候,,那時候他也總喜歡制造曖昧故意招惹,可是從我入府后,,他就很少這樣,,也不知今日怎這般大膽。雖說此處鮮少有人來往,,但是孤男寡女獨處,,若讓人看見難免生出瓜田李下之嫌,惹人誤會,。
“你怎知我就回不去,?莫非你跟了我一路?”胤禟的這話讓我覺出點異樣,,我抬起眼戒備地回望著他的明眸,。
“你想多了?!必范K的表情微微一僵,,正起身投眸旁處,回避開我的直視,道:“只是聽說你陪著四嫂來此禮佛,,所以我過來看看,。我來的時候,你們正往這處來,,見你們笑鬧的開心便就一路隨行沒作打擾,。”
“看看,?”我不解地反問,。“看什么,?”
“看你過得好不好,,聽說近來有四嫂護著,你的日子改善不少,?!必范K側(cè)過身行了幾步,避開我探尋的目光,,環(huán)顧著四周的景致,。
“其實我一直很好,即便沒有嫡福晉護著,,日子過得也還不錯,,讓九爺費心了?!蔽夜室獠蝗タ此樕系谋砬?,客套疏遠(yuǎn)地應(yīng)道。
胤禟沉默了片刻,,突然沉聲道了句:“我以為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們總歸算得上是朋友,可是每次見你卻總是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難道非要如此不可嗎,?”
這次換我沉默,即便他所做的一切都讓我覺得貼心和感動,,可是除了說“謝謝”外,,不知道還能用什么方式去表達(dá)??墒撬肼牭膽?yīng)該不會是這兩個字,。
盡管我認(rèn)為男人和女人之間確實可以存在單純的友誼,可是人與人之間絕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惡,。就像胤禟為我所做的一切,,早已大于朋友間的相互幫助,,太過細(xì)致與用心,這種情況一般說來,,要么是出于感情,,要么就是懷有目的。比起后者,,我更希望是前者,,可是提及前者,我卻無力應(yīng)對,。所以不論是哪種,,對我來說都是不可面對的事情,除了用態(tài)度去回避和拒絕外,,別無他法,。
“現(xiàn)在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嗎?”胤禟見我不說話,,突然輕笑幾聲,,又拋出一個讓人不知如何作答的問題。
我抬起頭看了看被樹蔭遮擋住的湛藍(lán)天際,,清淺一笑,,應(yīng)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想要的沒有人能給得了,,你信嗎,?”
胤禟突然近前一把扶住我的雙肩,,將我的身子扳正,,直直地看著我的臉,我錯愕地迎上他的眸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懇切與凝重,。
“你背負(fù)了太多你承擔(dān)不起的東西。盡管我不知道是什么,,可我覺得你只有放下才能過得更好,。”他說,。
這次我沒有甩開他的雙手,,努力用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克制著自己隨時可能崩潰的情緒。來到這個時代這么久,,我一直覺得不會有人明白我的痛苦,,卻未曾想他竟然是最懂我的人。
“相信我”他鄭重說道,,好似承諾一般,。
我不知道他想讓我相信他什么,,但這三個字卻在我內(nèi)心產(chǎn)生不小的震撼,剎那間擊碎了最后的偽裝,。
淚水無聲的落下,,即便是在最困難的時候,我都沒有在人前哭過,,此時卻在他的面前泄露了自己的軟弱,。
我掙脫他的雙臂,轉(zhuǎn)過身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卻被他一把擁入懷中,讓我埋首在他胸前,。
“想哭的時候就哭出來,,沒有人會笑話?!彼?。
就這樣直到我的情緒漸漸平復(fù),胤禟才將我放開,,退到安全的距離,。適才仿佛都只是迷離的夢境,唯有他胸前隱約可見的淚痕昭示著一切,。
“讓九爺見笑了,。”我拭去眼角的殘淚,,因為哭泣顯得蒼白的臉頰上泛起微微緋色,。因為這不合禮數(shù)的親昵,也為自己不該有的失態(tài),。
“人生苦短,,何必去想太多,不如及時行樂,,也落得自在灑脫,。”胤禟笑的很坦蕩,,依舊如往常般云淡風(fēng)輕,。這樣的笑容緩解了兩人間的尷尬,讓人覺得心理暖暖的很安慰,。
“今天的事,,還請九爺莫要與人說道?!边@話本不該如此直言,。想來適才他也是好意勸慰,,這樣一說反倒生了曖昧。
“你覺得我會與誰說道,?傻丫頭,,剛讓你相信我,現(xiàn)在卻開始懷疑了,,真讓人傷心,。”胤禟在我的額上輕輕一拍,,這動作不知何時似乎成了他對我的習(xí)慣,。
“你我朋友一場,我自然不會讓你為難,,且安心便是,。時候不早,若讓人尋來怕是不好,?!必范K收起玩笑,看看天色,,嘆了口氣,,將遠(yuǎn)遠(yuǎn)等候的親從喚上前,讓他送我和云惠二人返回到初來時的路,。
返回居所的途中,,云惠只是沉默地跟著我,她的眼神里閃爍著復(fù)雜的情緒,。我知道剛才的一幕她應(yīng)該是看在眼里的,,但她是明白人,心知有些事看到了也只能當(dāng)做沒看到,,便是打死了也不能說出半句,。我知道此時不管說什么都會越描越黑,,便索性什么也不解釋,,由著她去亂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