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群起攻之
來俊臣下獄前,,已經(jīng)琢磨出要怎么弄死徐恕了。
之前,,武承嗣一直暗示他,,讓他拉皇嗣李旦下馬,最好再踩一腳廬陵王李顯,。來俊臣頗感猶豫,,這事一無武皇授意,二無確鑿由頭,,三無羅織靈感,,肯定不是一道送分題,所以他一直拖著沒辦,。
外人看來,,他是告誰誰倒,誣誰誰糟,,可只有像他這種懂行的人才知曉個中關(guān)竅,,誣告不是胡告,也得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不是,,三者占其二方可成事~
聽聞陛下召見徐恕后,,來俊臣不再猶豫,他決定賭一把,,看看是那滿口公道的徐恕招陛下待見,還是他這個能替陛下‘分憂’的‘好刀’更得圣心。
徐恕前腳離開皇城,,來俊臣后腳就擬好了一份案卷,,并親自遞交給了武皇。內(nèi)容是有一禁衛(wèi)軍告密,,說皇嗣李旦,、廬陵王李顯欲聯(lián)通南北衙禁衛(wèi)軍政變。
聞得此言,,武皇放下了手里的卷宗,。
來俊臣悄悄瞥了一眼,便知武皇方才是在瀏覽徐恕遞交的關(guān)于他的罪狀,,瞧武皇方才的神色,,讀得還頗為認真,他心里咯噔一聲,,背上忽得冒出了一層白毛汗,。
武皇愛才,人盡皆知,,那徐才子用詞精妙,、情景交融,樁樁件件都能看出蒙冤者泣血之狀,,讀之頗令人動容,,出于對文章的喜好,不免多看幾眼,。
不過,,再好的文采、再大的冤屈,,碰上“政變”二字,,立時便失了圣心。武皇將那卷罪狀隨手扔到一旁,,便將注意力放在了來俊臣所稟之事上,。
來俊臣一邊言說,一邊恭敬的遞上案卷,。案卷中,,時間人物地點俱全,情狀逼真,,謀逆計劃詳實,,讓人不得不深信確有此事。武皇粗粗一覽,,敏感的政治神經(jīng)立刻被觸動了,,面上十二分嚴(yán)肅令來俊臣徹查此案,。
來俊臣大喜,由此可見,,陛下對那徐恕之言不甚在意,,而他正好借此辦案之機,捎帶手就把這徐恕一并給辦了,。有了他這么個前車之鑒,,看誰以后還敢在陛下面前詆毀他來俊臣!
但他并不知道,,他最大的威脅根本不是徐恕,。為了搞死他,武氏諸王,、太平公主,、滿朝文武,那是廢寢忘食,,不知消耗了多少心神,,付出了多少努力。
聞聽來俊臣要連夜審訊皇嗣李旦,、廬陵王李顯等人的謀逆案,,原本應(yīng)該彈冠相慶的武氏諸王竟然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們連夜定計,,決定買通張氏兄弟去規(guī)勸武皇,,深怕來俊臣的下一個誣告目標(biāo)變成他們。唇亡齒寒莫過于此,。
之后的連續(xù)幾夜里,,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便輪番對武則天吹起了枕邊風(fēng),,說那來俊臣的確不可信,,陛下若不信,可以召見最得來俊臣信任的御史衛(wèi)遂忠,,他可以證明來俊臣欺君罔上的劣跡,。但武皇因李旦疑似謀反一事正要倚重來俊臣,便沒有表態(tài),。
夜里有張氏兄弟吹法螺,,白日里還有武氏諸王、太平公主,,以及看不慣來俊臣或是想要保護李氏皇嗣的文臣武將們輪番上奏來俊臣之過,。甚至連國子監(jiān)、民間士紳都紛紛加入了“倒來”的風(fēng)潮,。
而太常寺樂工安金藏的壯舉,,則將這股風(fēng)潮推向了頂點,。
樂工安金藏常隨侍皇嗣李旦之側(cè),來俊臣為了證實李旦謀反,,將其身邊人統(tǒng)統(tǒng)嚴(yán)刑逼供了一番,,獨他有一副好膽,根本不懼酷刑,。
為了證明皇嗣李旦的清白,安金藏竟然剖腹鳴冤,,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腸子流了一地,,反將逼供的人嚇傻了。有心人將此事捅到了武皇面前,。武皇也被此人此舉震驚了,,甚至親自前往探看,還讓御醫(yī)替其醫(yī)治,,并夸此人忠心,。
最后,皇嗣謀反案的審查被停止了,,來俊臣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武皇態(tài)度的松軟,讓來俊臣瞬間成了眾矢之的,,讓他淹沒在了山呼海嘯般的罵聲中,。“倒來”風(fēng)潮愈演愈烈,。
武皇終于擋不住了,,揮手下令逮捕來俊臣,徹查其種種罪行,,以平眾怒,。
罪行都是現(xiàn)成的,杜景儉將徐恕的那份卷宗重新提交了,,其他人又紛紛添磚加瓦,、添油加醋的坐實了來俊臣的惡形惡狀。
很快,,來俊臣的罪名出來了,,二十條大罪,斬刑,。這速度可比來俊臣炮制冤案高效多了,。
王三娘冷眼旁觀,只覺得世事荒唐莫過于此,。徐恕的公道正義無人理會,,她躲在暗處,,悄悄點了一撮名為“恐懼”的火苗,便成燎原之勢,,順利達到了目的,。
與其說來俊臣是因罪入獄,倒不如說他是因眾人的恐懼入獄,。
因為恐懼,,衛(wèi)遂忠編了一本莫須有的《功名簿》;因為恐懼,,武氏諸王相信了蹩腳的謊言,,一心要弄死來俊臣;因為恐懼,,來俊臣誣告無辜的皇嗣,,反將自己逼入絕境;因為恐懼,,武皇啟用了來俊臣,,又親手將其送入了大獄。
因為恐懼,,惡意可以空穴來風(fēng),!
轉(zhuǎn)眼六月,暑熱漸起,。
武皇遲遲沒有批準(zhǔn)處死來俊臣,,即便請求處死來俊臣的奏疏已經(jīng)堆成了山。
一時間,,朝堂內(nèi)外又開始人心惶惶,,生怕武皇一個想不開便放了來俊臣,常言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來俊臣這樣的人一旦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他們這些曾經(jīng)“倒來”的人,未來必定倒霉,。
故此,,太平公主也跟著憂慮了一下。
這日,,王三娘于水榭中畫公主肖像,,太平公主便談起了此事。
本來她也只是閑極無聊,,跟王三娘吐槽一番,,并不想再摻和這事,畢竟大有比她著急的,,她只需作壁上觀即可,,沒想到王三娘真給她出了個主意,。
“公主可知吉頊此人?”王三娘拿著畫筆狀似隨意的問道,。
“略有耳聞,。”
“奴聽說,,是他最先發(fā)現(xiàn)綦連耀謀逆,,可來俊臣為了獨占功勞,差點將他一并坐罪,,幸好他辯才了得,,親自與陛下說明情由,這才順利逃過一劫,。”
王三娘點到為止,,繼續(xù)用心作畫,。太平公主瞬間意會,忽然有了吃東西的心情,。她姿態(tài)優(yōu)雅的斜倚著美人靠,,取過侍女剝好的蓮子嘗了嘗,覺得寡淡無味,,便隨手扔進了身后的蓮池中,,引得一群漂亮的魚兒爭相奪食。
王三娘添上最后一抹綠意,,擱筆抬眸,,笑問:“請公主過目,不知不愛吃蓮子的公主對這位畫中吃蓮子的公主是否滿意,?”
太平公主聞言一笑,,打眼一瞧,甚是滿意,,“愛不愛吃蓮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吃的姿態(tài)美不美!”
“是極,?!蓖跞镙p笑附和。
隔日,,武皇讓男寵張易之在宮中組織了一場小型詩會,,并不以詩詞為特長的吉頊竟也混跡其中。詩會結(jié)束,,武皇起了游園的雅興,,吉頊親自上前替陛下牽馬
見到這位右肅政臺御史中丞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武則天隨口問道:“卿可是有事要說?”
吉頊恭敬答道:“臣這幾日聞聽了不少閑言,,都在奇怪為何陛下遲遲不處決來俊臣,?”
武則天面現(xiàn)不耐之色,日日有人來勸她殺來俊臣,,聽得她耳朵生繭,,免不了心生逆反。
將來俊臣拿下后,,武則天又覺得是不是草率了,,畢竟來俊臣干的本就是得罪人的事,有人要殺他不奇怪,,可所有人都要置他于死地,,反而令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見吉頊還要進言,,武則天揮手打斷,,敷衍道:“來俊臣畢竟有功于社稷,如何處罰,,朕自有定奪,。”
吉頊蹙眉,,略一思索,,便想到了一個曲線救國的辦法,他反問武則天,,“陛下可還記得于安遠,?”
“于安遠?”武則天略一思索,,想起來了,,“是告李貞謀反的那位?”
“正是,?!奔湹溃澳尜\李貞確有反意,,于安遠據(jù)實上告,,實乃真功臣??煞从^來俊臣,,他所告之事,有幾樁幾件當(dāng)真牽動了社稷安危?陛下予他信任,,他卻根本沒放在心上,,反而借此胡亂攀誣,從中謀利,。他貪污受賄是事實,,家中財貨堆積如山是事實,奪人妻妾,、殺人焚尸也是事實,,反倒是所告之事不盡不實。陛下用他,,是為社稷安穩(wěn),,可此人卻只會為私利擾亂人心,,何來功勞可言,?”
說到這里,,吉頊用余光觀察了一下武皇的反應(yīng),見她若有所思,,便繼續(xù)進言,。
“陛下,于安遠上告有功,,現(xiàn)在也只是個成州司馬。那來俊臣所言不盡不實,,卻竊據(jù)高位,。陛下待他不薄,他卻如此辜負陛下信任,,哪里算什么功臣,?能替陛下分憂者,定是忠義盡責(zé)之人,,怎會是如此一個一心滿足私欲的奸邪小人呢,?此人一日在,便損害陛下圣名一日,!此人活一日,,眾怒便積攢一日!來俊臣死不足惜啊,,陛下,!”
最后一枚砝碼落下,武皇心中的天平終于微微傾斜了幾分,。
“卿所言,,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