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蛛絲馬跡
次日午后,,裱糊店里送了一塊古拙的木質(zhì)匾額入了思源齋,。匾額上雕有‘桃源’二字,此二字理法通達(dá),、形態(tài)優(yōu)美,,筆力雖未及遒勁,卻已有了三分“天下第一行書”的神韻,。
鄭瑞站在桃林中,,親自指揮著家中奴仆將匾額掛在了陶怡竹亭的東面。待匾額安置妥當(dāng),,他左右圍著竹亭看看,,心想如此一亭二匾,倒也有些意思,改日帶錦兒來看,,她必是歡喜,。
園外侍候的小仆匆匆入了惜春院,稟報說商鋪里來了一姓錢的賬房要見少東家,。鄭瑞心知是錢輝來了,,便舉步向園外走去,出了內(nèi)院入了正堂,,轉(zhuǎn)過一道偌大的山水繡文屏風(fēng),,只見錢輝正站在堂上左觀右望,似乎對這大堂的布置擺設(shè)很有興趣,。
鄭瑞輕咳一聲,,那錢輝見是他來了,忙上前施了一禮,,喚道:“郎君,!”
“都是自己人,哪里這么多禮數(shù),,且坐下說話,!”鄭瑞笑著示意錢輝入座,自己則坐在上首主位上,,道,,“這幾日在商鋪里可還做得習(xí)慣?若有什么不適應(yīng)的盡管提出來,!”
“郎君如此說,,阿輝可要愧死了!”錢輝笑道,,“我這一初來乍到的,,能在這大商鋪做活已是讓人羨慕的紅了眼。何況是郎君推薦的,,黃掌柜都對我另眼相看幾分,!如今就想著怎么好好做活,方才不辜負(fù)了郎君的青睞才是,!”
鄭瑞含笑點頭,,又問道:“上回因私事未能與你和許兄多敘,也不知你是否順利接了芳兒娘子,?”
說到這事,,錢輝是滿心感激,道:“有郎君所贈的賣身契在手,,那假母哪里敢不放人……只是沒想到,郎君如此照顧,竟連芳兒脫籍從良的文書也一并辦好了……我出門前,,芳兒還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代她好生謝謝郎君,!”言罷,錢輝向鄭瑞行了個大禮,。
鄭瑞忙將他扶起道:“這可是生分了,,我既是你的東家,自然要替你思慮,,否則如何讓你為我賣命,?”
聽到鄭瑞玩笑,錢輝不復(fù)方才的拘謹(jǐn),,露出了笑容,,道:“賣命自是應(yīng)該的,芳兒還說要為郎君立一塊長生牌,,好日日為郎君焚香祈福,,保佑郎君平安長壽!”
“你們這番好意我心領(lǐng)了,!”鄭瑞道,,“不過這長生牌還是免了,沒得讓滿天神佛嫉妒,,反而折了壽,!”
錢輝聞言,不好意思的笑道:“芳兒不懂事,,您別介意,。”
鄭瑞擺手表示無礙,,又道:“今次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郎君,您上回讓在下探查的事情有了一些眉目,,所以特來回稟,!”
鄭瑞聞言站起身來,肅容道:“我們書房里說話,!”
“我那好友是州府田曹下面的文書,,在州府人面熟,這才打聽到了一些,?!卞X輝隨著鄭瑞進(jìn)了書房,落座后道,,“據(jù)他所知,,七年前,元家家主及夫人雙雙慘死,家中少子又失了蹤,,在當(dāng)時鬧得很大,,這案子還驚動了洛州府,當(dāng)時洛州府派了法曹參軍傅老判司前往查案,,據(jù)仵作判定兩人系是自殺,。”
“自殺,?”鄭瑞挑眉,,問道,“那元家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當(dāng)時傅老判司也有此疑,,而且據(jù)仵作所言元氏夫婦應(yīng)該是在大火燒起來之前便已沒了性命,所以這火很可能是他人所為,?!?p> “可查到了放火之人?”
錢輝搖頭道:“當(dāng)時元家死的死,、散的散,,竟是一個做主的人都尋不出來,更別說什么知情者了,,無奈之下,,傅老找了左鄰右坊的人打探情況,他們這些隔墻隔院的能知道多少,,都說是看到元家莫名其妙走水了跑出來救火,,這才知道元氏夫婦身亡的事。所以線索就這么斷了,。我現(xiàn)在能打聽到的就這些,,至于之后傅老又查到了些什么卻是無從知曉,只知道他當(dāng)時對這案子還是心存疑慮,,所以沒有立即決斷,,于是這案子就擱置了下來?!?p> “那傅老判司而今何在,,后來怎得又判成了謀逆?”鄭瑞皺眉問道,。
“傅老前幾年因病去世了,,這些事情也是從小傅郎君口中得知,不過他所知有限,,也就這些了,!”錢輝如實道,,“至于謀逆這事,卻真是那元家倒霉,!”
“此話怎講,?”
“當(dāng)時正好是徐國公謀反大案爆發(fā),,洛陽城里一大批與徐國公親厚的官員貴族牽涉其中,,刑部和大理寺忙不過來,便命了洛州府一同審理,。也不知道那府尹怎么想的,,竟順手把元家的案子劃拉成謀逆了!”
這個昏官,!鄭瑞心中暗恨,,口中道:“這位府尹如今何在?”
“這個我卻知道,,他當(dāng)時因在徐國公謀反案上出了力,,所以很快就升職了,不過他畢竟年紀(jì)大了,,沒享受幾年也就致仕還鄉(xiāng)了,。”
鄭瑞在屋中踱步,,半晌后,,又問道:“當(dāng)時傅老判司可留下什么案情記錄之類?”
錢輝想了想道:“這個,,我卻不甚清楚,,按理說官府查案應(yīng)該都是有卷宗可查的,不過我那好友只是個田曹書吏,,哪里看得到這些,!”
鄭瑞聞言心中一動,若是有卷宗可查,,沒準(zhǔn)能找到一些線索,,想來他耶娘雙雙身死必是和那日放火之人有關(guān)。想到此處,,心中已有了一番計較,。他見錢輝還在等他說話,便道:“此事辛苦你了,!這個月的工錢該漲漲了,,就從我這出!”
“我也沒做什么,,郎君這般客氣作甚,!”錢輝連連推辭,,心里卻是高興。
鄭瑞示意此事已定不必再論,,又道:“今日你來得正巧,,我這里剛得了幾壇子好酒,你也帶些回去,!”
“為郎君做事本就應(yīng)該,,何況剛漲了工錢,我哪里好意思再要這要那的,!”錢輝又推辭道,。
“不過是幾壇子酒罷了,也不讓你白拿,!”鄭瑞道,,“以后州府里若有什么新鮮事,你也與我說道說道,,如何,?”
“這是自然!”錢輝應(yīng)了一句,,忽而又道,,“別說,我還真想起一件事來,!”
“前些日子從皇宮里傳了道口令給州府,,說是讓他們查找什么投書的江南人,據(jù)說是圣上親自下得命令,!”
鄭瑞聞言,,心頭一跳,問道:“后來呢,,找到?jīng)],?”
錢輝嗨了一聲道:“這洛陽城這么大,要找個人哪有那么容易,,后來就不了了之了,。”
鄭瑞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又聽錢輝道:“不過,,麗景門推事院那幫人,據(jù)說也在找這個江南人,,據(jù)我那好友的兄弟說,,那投書的江南人壞了來中丞的好事。我估計那幫人就是要找這人尋仇的,,他不被抓到還好,,若是真被抓進(jìn)去,,那可真是天王老子也難救嘍!”
“也未必,!”鄭瑞想起那面目猙獰的郭威,,心中冷笑了一聲。
錢輝沒有聽清鄭瑞的言語疑惑看來,。鄭瑞轉(zhuǎn)了話題道:“那你這好友的兄弟又是做什么的,,怎會知道推事院的事?”
“他自小練了身好武藝,,又運氣好入了禁軍,,如今安排在麗景門做事,,這一個屋檐下的,,能瞞住什么事!”
“不愧是土生土長的洛陽人,,認(rèn)識的人倒是不少,!”
兩人正說著話,一小仆在書房外回話道:“郎君,,酒都已裝上車了,。”
房內(nèi)兩人聞言都站了起來,。錢輝見天色也不早了,,便要向鄭瑞告辭離去。鄭瑞將他送出了門,,二人在門外作揖告別,。
亥時初刻,梆子聲又敲了一輪,,洛州府法曹司判司房內(nèi)依舊燈火通明,。
徐恕肅著臉翻閱著一卷卷的案宗,時而提筆記錄時而皺眉思索,,很是認(rèn)真,。
忽然房門吱扭一聲左右大開,從外面進(jìn)來了一個年輕小吏,,懷里抱著滿滿一大摞卷軸書冊幾乎將他的半張臉掩在里邊,,他走起路來左搖右晃,一路顫巍巍的到了書案前,,又小心翼翼的將卷軸書冊放下,,這才喘了口氣道:“徐判司,這些都是近十年的案卷和訴狀,,屬下?lián)炝司o要的出來,,都按年份排好了,!”
“很好!夜深了,,你且去隔壁小房里休息吧,!”徐恕頭也不抬的吩咐了一句,卻發(fā)現(xiàn)身前的人影未動,,他終于抬起頭來看向那小吏道:“還有何事,?”
年輕小吏表情古怪的指了指那厚厚一疊卷宗道:“判司確定要看完這些才休息?可莫要熬壞了身子才是,!”
“這無需你操心,,且去休息吧!”說完,,徐恕又低頭翻閱起了案卷,。那小吏討了個沒趣,便自顧去了,。
亥時三刻,,萬籟俱寂。徐恕再次伸手撥亮了越來越暗淡的燭火,,又拿起了一冊七年前的舊案卷翻看了起來,。正當(dāng)此時,也不知是不是看久了書眼花,,只見窗外有一黑影晃了一下,,徐恕揉了揉眉心,再去看書,,卻有些心不在焉起來,,索性站起身來打算推開窗子透透氣,好讓自己清醒一些,。
法曹司的院落很簡單,,空曠曠的沒什么花草修飾,只有院墻外邊長著幾顆老樹,,樹枝繁茂的都開始舒展進(jìn)了院子里,。徐恕一推開窗,便看到墻外的一顆老樹的樹梢突然晃動了一下,,似乎有個人影在那里閃過,。
徐恕驚疑不定,忙跑出去查看,,果然有個黑影正借著樹枝的遮掩翻出了院墻,。徐恕立時大驚,他高喝一聲,,緊跟著從院門處繞過去,,跑到那老樹所在的位置,,卻是半個人影也無。正懊惱間,,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心頭一跳,猛然一個轉(zhuǎn)身,,定睛看去,。
“徐判司,你剛才喊什么呢,,怎么跑外邊來了,?”卻是睡眼惺忪的年輕小吏。
徐恕心中暗自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望,,他對那小吏道:“你把蠟燭給我,!”
小吏依言將手中的蠟燭遞上,卻見徐恕拿著蠟燭細(xì)細(xì)的照了一圈,,果不其然,,在一顆老樹下發(fā)現(xiàn)了半只腳印,看來真是有人私闖府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