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乞巧之夜(一)
“你若現(xiàn)在出現(xiàn),我便去告訴阿娘,,我不稀罕什么門第,,我就選你!”
若是奇跡總能如愿以償?shù)某霈F(xiàn),,也就不能稱之為奇跡了,。梅園里回蕩著王三娘的大喊聲,清亮稚嫩卻堅定不移,,那是屬于年少青春時一場不計后果的沖動,,是怦然心動后沉溺其中不愿蘇醒的義無反顧。
余音漸息,,唯有一地蔥綠默默聞聽,、一陣沁涼微風(fēng)權(quán)作回復(fù)。
乞巧之夜,,星月懸空,,抬眼看,仿若望見了銀河,那銀河兩側(cè)星云閃爍,,莫不是牛郎織女如約而至了,?王三娘坐在繡房中,獨自對著夜空出神,。
窗外,,小婢們正興致勃勃的擺著香案祭品,開始輪流祭星,。鈴鐺從門外進來,,蹦蹦跳跳的沿著木梯上了二樓的繡房里。
“小娘子,,夫人讓你去她院里呢,,府里的娘子小娘子們都去了!”
每年七夕,,崔氏總會在正院里聚集一眾王家的姑嫂姊妹們一起乞巧玩耍,,如此自然是比自家一處要熱鬧許多。
除了擺香案乞巧祭星之外,,還有一些乞巧的比賽游戲,,如在水盆中放置銀針觀察水中的倒影,以影子的形狀來判斷娘子們乞巧是否成功,,此為投針驗巧,;或是用五色絲線穿過一枚九孔銀針,哪個娘子速度最快,,自然是最為心靈手巧的,,此為穿針乞巧……這類乞巧節(jié)目眾多,眾人一邊吃著乞巧果子一邊比賽玩鬧也算是一大享受了,。
鈴鐺從身后取了一只花瓣狀的鎏金粉盒,,獻寶似的道:“小娘子,我還抓了一只大蜘蛛,,保管織出來得網(wǎng)又密又多,,肯定不會輸給別人了!”
王三娘接過粉盒,,打開一條縫兒,,覷了一眼,又遞還給鈴鐺,,“我用不到這些,,你自去玩吧!”
鈴鐺不解,,“府里的小娘子們可都有一只大蜘蛛,,若是小娘子沒有這個,,織不出網(wǎng)來,哪里還能贏,?”
王三娘聞言一笑,,想起了去年的乞巧節(jié),眾姊妹們玩‘喜蛛應(yīng)巧’,,便是于乞巧之夜將蜘蛛關(guān)在空盒中,,待次日查看蜘蛛織網(wǎng)的密度,以此判斷乞巧者得巧之多寡,,因著自己沒有抓到大蜘蛛,,結(jié)果織出來得網(wǎng)少而稀惹得眾姊妹笑話,王三娘不服氣,,發(fā)誓定要贏回來,,哪知鈴鐺就此便上了心,。
“不過當(dāng)時玩笑罷了,,何必認真!你且回話,,就說我乏了要早些休息,,便不去湊這熱鬧了!”
“可是哪里不舒服,?”鈴鐺心憂詢問,。
王三娘擺手,“我沒事,,你便這么去回了,,沒其他事就不要過來打攪,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鈴鐺見王三娘如此說,,也不敢忤了她的意,便應(yīng)諾退了下去,。
窗外,,明月當(dāng)空,星光閃爍,,便是有銀河相隔,,牛郎織女也義無反顧的相戀了千年萬年;夜幕下,,乞巧嬉戲之音熱烈非常,,歡歌笑語不見消減,倒顯得窗里的人兒越發(fā)孤單寂寥了一些,。
相聚時短,,今夜一過,織女又要回了那天宮之中,日夜與織機為伴,,既已品嘗過了甜蜜的歡聚,,這漫漫無邊的相思時光卻要如何度過才好。天上人間雖說相隔千里萬里,,便用千年萬年的時間修一道天梯,、架一座天橋,又何必非要苦等這短暫的一夜光陰,?
又是一通止也止不住的胡思亂想,,終是被那窗格的碰撞聲驚醒過來。
王三娘還道是鈴鐺又折回來了,,轉(zhuǎn)身看向房門卻發(fā)現(xiàn)門扉緊閉且并無來人,。她正覺得奇怪,突然間只覺得脖頸間涼颼颼的灌入了一絲冷風(fēng),,似乎不是妝臺前的這扇窗子外吹來的,。
王三娘立時汗毛乍起,心中泛起了嘀咕,,她機警的迅速起身向房內(nèi)四周看去,,卻一眼看到了一個偌大的人影,正站在幾步外一扇打開的窗子邊上,。
心中咯噔一聲,,腿肚子開始打顫,因著房中布幔重重卻不知那里到底站著誰,,她悄悄的往身后的窗子退了幾步,,出聲問道:“你,你是誰,,為何擅闖官宅,?!”
“這里可是二層樓,,你若跳下去,,雖不致死卻也傷筋動骨!”
沒想到對方已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動機,,王三娘嚇得腿腳又軟了幾分,,可細一回想,怎么覺得這聲音如此耳熟,?“鄭瑞,!不,元瑟,?”
“在下鄭瑞,,字元瑟,。”鄭瑞從布幔后邊緩步走了出來,,看向一只腳踏在了妝臺之上的王三娘,,嘴角一勾,微微一笑,。風(fēng)吹燭滅,,昏暗中,那雙清亮的眸子依然直指人心,。
王三娘見是他,,先是一喜又是一怒,她沉下臉,,“你這廝來做什么,,之前是私闖梅園,如今卻要做梁上君子不成,?”
鄭瑞仍是笑,,將一盞燭燈點亮,剎那間整個房間明亮了許多,,這才道:“小娘子所言甚是,,今夜鄭某卻當(dāng)真要做一回梁上君子不可了,!”他溫柔淺笑,,眸中映著跳動不止的燭光,璀璨明亮,,亦倒映著此刻頗有些手足無措的王三娘,。
“昨日為何不來?”王三娘轉(zhuǎn)過身,,避過了鄭瑞的眸光,,“今日又為何來?”
“今日是為道歉而來,,昨日卻是事出有因,。”
“既是事出有因,,又何必道歉,?”王三娘抓了話柄,頗有些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道歉是因為辜負了盛情,,事出有因卻是為家門之仇?!编嵢鹑鐚嵉纴?,卻未言及秦綠枝如何,,只說是被那知情人絆住了腳,故而來得遲了,。
王三娘聽了這番解釋,,怒意漸消,只是卻不肯如此輕易放過他,。她從妝臺上取了一只錦盒,,將里邊的那支多寶花枝金步搖簪在了發(fā)髻上,那月影燭光下金步搖光彩奪目,。
“這是阿恕送我的生辰禮,,我?guī)е珊茫俊?p> “果然是官宦公子的手筆……這金步搖一襯,,錦兒越發(fā)標(biāo)志了,!”鄭瑞心中苦笑,口中卻夸贊著,。
王三娘聽了,,卻不見絲毫笑意,臉兒越發(fā)沉冷,,她瞥了鄭瑞一眼,,“若沒有其他事情,我勸你還是速速離去,,小心我喊了人來捉賊,!”
“在下此行未果如何能輕易離去?”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王三娘冷哼一聲,。
“既然是我爽約在先,自然要賠禮道歉……不過,,如今看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鄭瑞瞥了一眼金步搖,,扯了扯嘴角,,“多有攪擾,鄭某告辭,!”
王三娘見他當(dāng)真準(zhǔn)備離去,,顧不得矜持為何,急忙出聲喚道:“你今夜前來就只為了這幾句解釋,?所謂的賠禮道歉,,不過是空口白話?”
鄭瑞聞言,,駐足回身,,“并非空口白話,,昨日的確準(zhǔn)備了心意……不過已經(jīng)用不上了!”
“胡說,!你若真準(zhǔn)備了便拿出來與我看看,!”王三娘不依不饒。
鄭瑞無法,,便從懷中取出一只青漆的木雕盒子來,,遞予了王三娘。
王三娘細細看了那木雕盒子,,刻得是王府梅園之景,、墻里墻外之情,倒是別有意蘊,,又將盒子打開來看,,里邊墊著絳色的絨墊,絨墊之上躺著一支通體瑩白的玉簪子,,簪頭上雕琢著一簇欺霜傲雪的梅花,,并用紅瑪瑙做了蕊兒,遠遠觀之又仿佛是點點紅梅傲霜立雪一般,。
這支簪子雖無太多的珠寶修飾,,也無黃金的燦爛奪目,一如白玉的溫文低調(diào),,細細觀之又可見別出心裁之處,。
王三娘小心翼翼的捻起這支白玉梅簪,生怕力氣過了將它捏碎,,燭光下,,白玉色澤柔和,觸之細膩柔滑,;瑪瑙艷如美人紅唇,折射出華麗光澤,,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卻成就了這一支別具特色的梅花簪。
“這種樣式卻是少見,,不知從何處得來,?”
“是我自己雕琢的,才學(xué)了不久,,手藝粗陋的很,,你且拿去把玩罷!”
聽著鄭瑞語調(diào)隨意的道出這么一句,,王三娘心中卻如鼓錘心,,經(jīng)不住想,,他是為了自己才去學(xué)了琢玉么?這倒是比重金買的更加用心,??伤讲胚€用徐恕送的步搖故意氣他來著。
“我……”捏著這支白玉梅簪,,她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方才的行為。
見她欲言又止,,鄭瑞卻會錯了意,,“確是粗糙了些,比不得金步搖,,若不喜歡,,扔了就是!”
“你這人……”王三娘哪里聽得了這話,,頓時委屈起來,。
鄭瑞見她眼圈一紅又要掉金豆子,趕忙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安撫道:“我玩笑的,,你別哭!”
“哎呀,!”王三娘眼尖,,一把抓住鄭瑞的大手,發(fā)現(xiàn)那手掌上布著幾處新鮮的創(chuàng)口,,她心疼不已,,“這是怎么了?”
鄭瑞趕忙將手收回來,,一本正經(jīng)道:“練武時,,難免的!”
“你這個大騙子,,練什么武能受這樣的傷,,分明是刻刀劃傷的!”
聽王三娘一語道破,,鄭瑞有些尷尬,,“人有所長,寸有所短嘛,,雕琢之事,,非我所長,若不是鋪子里的匠工幫忙,,這好好的玉簪定是要被我做歪了,!”
聞言,,王三娘噗嗤一笑,手里握著白玉簪子,,眸子望著鄭瑞,,嘴唇上揚,分明是十分高興的笑模樣,,眼角卻偏偏淌下了兩行淚來,。
鄭瑞見王三娘流淚,還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一時間竟慌了手腳,,提起自己的袖子忙忙的給王三娘拭淚。
“真難得,,你也有犯傻的時候,!”王三娘見他手忙腳亂的模樣,拖著鼻音嗔怪了一句,,洶涌的淚水將鄭瑞的袖子統(tǒng)統(tǒng)濡濕了才罷,。
她一手摘下那支多寶花枝金步搖,一手將白玉梅簪遞給了鄭瑞,,“你為我戴上,!”她臉上尤掛著淚,卻是笑著吩咐,。
鄭瑞忽然間會意了過來,,也跟著笑了起來,一掃這兩日的陰霾,,心中立馬暢快了起來,。他依言將白玉梅簪簪入了王三娘那松散半挽的小髻之上。白玉青絲相得益彰,,紅梅數(shù)點,,越顯嬌艷之姿。
鄭瑞望之,,眸光中帶著一絲欣賞一絲愛慕,,脫口而出,“今夜可愿與我同游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