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蒼白著臉兒的蘇柳娘獨自坐在那扇園窗里,,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一雙纖纖素手輕撫著琵琶,,輕攏慢捻間,,一聲輕嘆,一曲離殤從指間流淌而出,。于她而言,能聊以慰藉的事物不多,,她半生若無根浮萍,,心中無限悵惘不知與誰傾吐,唯有訴諸弦樂,。
一曲未畢,,樂聲戛然而止。蘇柳娘眉頭輕蹙,,指尖沁出了血珠,,順著琵琶弦悄然滑落,暈染了素白的襦裙,,好似一朵凄楚的落梅,。
正當此時,房門外響起了略顯凌亂的腳步聲,,緊接著傳來黃鶯兒還算鎮(zhèn)定的聲音,,“娘子,王家來人了,!”
蘇柳娘聞言一愣,,眼中帶著幾分期盼,“可是二郎派人來了,?”
“不是郎君派來的,,是……”黃鶯兒臉上帶著幾分緊張,“是王家的夫人派來的嬤嬤,!”
蘇柳娘眼眸微垂,,臉上透著幾分失落,“……王家的……嬤嬤,?”蘇柳娘念叨了一句,,心中忽然間惶恐了起來。她臉色蒼白,,卻強自鎮(zhèn)定的吩咐黃鶯兒,,“我要換身衣裳,你去取了我那件繡著蓮蕊的青衣來,!”
蘇柳娘將家居常服換了,,重新穿戴了一番,,只見她一身青衣素襦,梳了一個簡單的墜馬髻,,配了一支碧玉簪子,,臉上脂粉未施,只用胭脂抹了泛白的嘴唇,,顯得氣色略微好了一些,。她不疾不徐的朝著前院的廳堂行去,神態(tài)安然,,唯有一雙緊拽著帕子的柔荑,,顯示出了她內(nèi)心的緊張。
廳堂中站著一個年約五旬的胖婦人,,表情嚴肅,,容止端莊,此時正一臉探究的審視著屋中的擺設(shè)以及伺候的蘇家仆人,,眼眸中帶著幾分挑剔和輕鄙,。若是王三娘在此定然能一眼認出這位曾讓她頭疼萬分的人來,卻是那出了名的待人嚴苛的禮教嬤嬤,。
蘇家小筑的仆婢們見她不茍言笑的模樣,,都有些惴惴然。一個懂事的小婢小心翼翼的上了杯茶,,卻只換來她嫌惡的一瞥,。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嚴嬤嬤終于見到了已然被她定義為狐媚子的蘇柳娘,。蘇柳娘進了廳堂與嚴嬤嬤打了個照面,,她不緊不慢的與那嚴嬤嬤行了個禮,“嬤嬤久候了,,若有怠慢之處還請您見諒,,卻不知嬤嬤貴姓,還請上座,!”
若是正經(jīng)人家的娘子,,如嚴嬤嬤這般身份,便是王家派來的,,也不可能得到如此禮遇,,蘇柳娘深知自己的身份,也隱隱猜出了這位嬤嬤來者不善,,便主動放低了姿態(tài),。
嚴嬤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蘇柳娘,只見這蘇柳娘一身素雅,不見脂粉輕浮之氣,,倒有幾分清雅風骨,,容貌清麗中透著婉約,讓人頗有親近之感,,舉止端莊有禮,,落落大方不輸于正經(jīng)的大家閨秀,這些倒與嚴嬤嬤自己想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竟讓她一時之間起不了惡感來,。又聽她言語周到,頗懂進退,,心中不禁嘆息了一聲,,可惜!
“我姓嚴,!”嚴嬤嬤道,“此次我家夫人遣我過來,,一則是探望,,二則是探病,!”言罷她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蘇柳娘平坦的小腹,。
嚴嬤嬤言簡意賅,蘇柳娘心中一顫,,手兒不自禁的撫了撫自己小腹,,開口道:“多謝夫人惦念,只是不知這探病從何說起,,妾身并無病痛,,卻要辜負了夫人的一番美意了!”
沒想到這柔柔弱弱的女子,,竟敢出言拒絕,,嚴嬤嬤目光漸冷,“既知道是夫人的一番心意,,你就該好好領(lǐng)受著,!”言罷,便點頭示意站在一旁的老醫(yī)生上前,。
蘇柳娘見無法拒絕,,握著帕子的手兒又緊了緊,只得柔聲道:“那就麻煩醫(yī)生了,!”她順從的端坐在小榻上,,將一只手兒擱在脈枕上,任由醫(yī)生把脈。
屋中的滴漏滴滴答答的響著,,好似催命一般,,蘇柳娘越發(fā)緊張,手心里已然沁出了汗珠子,。那醫(yī)生一動不動的閉目把脈,,良久之后才睜開雙眼,他與嚴嬤嬤低語道:“確實是喜脈,?!?p> “多久了?”
“不足兩月,?!?p> 嚴嬤嬤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吩咐自己帶來的婢子,,“送醫(yī)生出去吧,,診金稍后送到?!?p> 眼見著醫(yī)生離去,,蘇柳娘從坐榻上站起身,頗為擔憂的問道:“不知醫(yī)生如何說,?”話音剛落,,卻見嚴嬤嬤霍然轉(zhuǎn)過身來,眸中透著一抹肅殺冷意,,蘇柳娘嚇了一跳,,不敢在問。
嚴嬤嬤道:“讓你家仆婢都下去,,夫人有話讓我轉(zhuǎn)達,!”
蘇柳娘心中一緊,卻不容她反對,,蘇家小筑的仆婢們已被嚴嬤嬤帶來的人趕出了正廳,,那些人還將正廳的雕花木門統(tǒng)統(tǒng)關(guān)了起來,他們自己則守在了正廳外,,不允許旁人靠近半步,。而此時正廳里則剩下了嚴嬤嬤和她帶來的兩個婢子以及此時此刻感到無比的孤立無援的蘇柳娘。
“我們二郎君要娶盧尚書家的正經(jīng)娘子了,,你可知道,?”嚴嬤嬤開門見山。
蘇柳娘怔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話,,她氣息漸漸急促,,心中那搖搖欲墜的期盼,因著嚴嬤嬤這一句話而轟然倒塌,,摔得四分五裂,。
見這蘇柳娘搖搖欲墜的模樣,嚴嬤嬤放緩了語氣,,“也不瞞你,,二郎君對你還是用了心的,非得讓阿郎和夫人同意讓你進門,,夫人和阿郎心慈也就同意了,,所以我還是要恭喜你的,畢竟你這樣的身份能進我們王家,,也算是有大福氣了,!”
“是……是……”蘇柳娘沒有半分的歡喜,她哆嗦著嘴唇,,“是,,妾?”
“怎么,,不滿意,?”嚴嬤嬤眼含譏諷,嗤笑道,,“你也該醒醒了,自己什么身份自己心里要掂量清楚,,不該奢望的就不要奢望,,到頭來還累得我們二郎君作了負心漢,豈不是冤枉,?,!”
聽著嚴嬤嬤的嘲諷,蘇柳娘的臉兒白了白,,染了胭脂的唇色也已褪了顏色,,她心中一陣苦笑,沒成想自己到頭來還是逃不脫做妾的命……
蘇柳娘病態(tài)的蒼白,,無言的凄楚,,讓嚴嬤嬤皺起了眉頭。在她心里,,等級規(guī)矩重于一切,,蘇柳娘這種女伶本就不該有被明媒正娶的奢望,如今卻生生的讓她有了進入世家大族做妾的機會,,也不知是交了什么好運,,現(xiàn)在卻還扮出這番楚楚可憐的模樣來,活像是遭了多大的罪似得,當真是不知好歹,!
“好了,,天色不早,我也不能耽擱太久,,咱們速速的辦了才好,!”
蘇柳娘不解,抬頭看向嚴嬤嬤,,只聽她繼續(xù)道:“我們太原王家,,那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世家大族,以禮樂詩書傳家,,妻妾尊卑,,嫡庶分明,沒有未娶妻先納妾的道理,,更沒有養(yǎng)外室產(chǎn)庶長子的事情,!”
聽到這里,蘇柳娘哪里還不明白,,她慌忙護住自己的腹部,,連連后退,“你們要做什么,?”
嚴嬤嬤掃了一眼身邊的婢子,,那婢子乖覺的拎著一只食盒上前,從里面取了一碗湯藥放在食案上,。
“若要進我王家的門,,就必須先喝了它!”
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湯藥,,蘇柳娘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躥了上來,,她連連搖頭,“我不喝,,你們不能奪走我的孩子,!”
“這可由不得你!”嚴嬤嬤冷哼,。
那兩個婢子已然上前一左一右的抓住蘇柳娘的胳膊,,強行將她帶到食案前。
蘇柳娘看著越來越逼近自己的湯藥,,聞著那一陣陣苦澀的氣味,,她拼命掙扎,再也不復她初時的鎮(zhèn)定,,心中的恐懼暴露無遺,,她不管不顧的哭道:“別奪走我的孩子……求求你們,,別奪走我的孩子……我……我可以不進王家……我不進王家……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的孩子……”
她聲嘶力竭,最后竟俯身嘔吐了起來,。
那兩個婢子沒想到會是如此情形,,紛紛看向嚴嬤嬤。
那嚴嬤嬤不耐煩道:“你勾搭上我們家二郎君的時候就應(yīng)該想到今天,!不知羞的東西,,就算你不進王家,這孩子也不能生,!”
嚴嬤嬤嚴厲的瞪了一眼那兩個面露不忍的婢子,,喝道:“愣著做什么,給我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