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酒軒的吳老板,,傳說最討厭妖怪,,莫說是聽著妖怪的傳說,就是看著小孩子戴個妖怪面具,,也是會豎著眉毛大發(fā)雷霆的,,不過,,若是不踩著這個底線,吳老板對人挺和氣,,做事兒認真仔細,,菜也做得一手,因而欣酒軒總是人來人往,,沒有空的時候,。
若說這欣酒軒的來歷,那可有點說頭,,吳老板祖上釀酒,,釀的酒醇香清甜,端的誘人,,如今吳老板雖不再釀酒,,可這祖上還留下了幾十壇,存放在客棧后院兒的酒窖里,那酒味就是緊了蓋子,,也能飄進客棧大堂里來,,客人吃著飯,聞著這酒味,,別提多自在,,就是白飯,也能多吃上兩碗,,可這酒味雖香,,卻無人敢嘗,為啥,?嘿,,這幾百年的陳釀,別說嘗一口,,就是湊近了聞上一口也得醉死咯,。
吳老板不喜歡妖怪,可惜他兒子吳勛卻偏偏要踩這個痛腳,,這天早上吳勛敲開他爹房門,,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跟他爹講道:“爹,咱家酒壇子成精啦,!”
吳老板續(xù)弦的女人常氏躲在里屋梳洗,,沒聽著吳勛來,吳勛就拉了吳老板的袖子,,拍著自己胸脯說:“是真的,,爹,家里的伙計沒有一個信的,,全說我胡鬧,,您可別不信我,那酒妖怪就在酒窖里,,你且跟我去瞧一瞧,,就瞧一瞧,好不,?”
吳老板摸了摸兒子的頭頂,,點點頭答應(yīng)他:“爹信你,爹去拿點東西,,然后馬上跟你去看看,。”吳勛這可高興壞了,,他放開吳老板的衣袖,,蹲坐在門口,,一面回頭跟他爹喊:“爹,快點啊,,我在門口等你啊,。”
吳老板轉(zhuǎn)身踱進里屋,,常氏正對著鏡子梳頭,,從鏡子里瞧見吳老板進來,順口問了一句:“是小小么,?”
吳老板低低應(yīng)了一聲,,背對著常氏打開床底下的隔板,掏出樣?xùn)|西來,,藏進袖子里,,轉(zhuǎn)身對常氏說:“今天客棧冷清,你大可以多睡一會兒,?!?p> 常氏笑了笑,,點頭應(yīng)了:“謝夫君,。”隨后打了個哈欠,,又忍不住自己笑起來,。
吳老板打開房門出去,就看見吳勛蹲在房門口,,抬頭看著他,,臉上滿是笑,吳老板忽然嘆口氣說:“走吧,?!北銕Я藚莿祝笤簝豪锶?,踏了幾道矮籬門,,正當著酒窖門口了,吳勛卻忽然想起一茬,,他拉住吳老板,,低聲問他:“爹,您不會殺了她吧,?”這樣子可緊張極了,,兩只手緊緊抓著吳老板的袍袖,那小臉兒擠成了一團,,不停地眨著眼睛,,吳老板看著好笑,,然而他卻又嘆了口氣,摸摸吳勛的腦袋,,搖頭說,,不會。
吳勛高興得什么似的,,他立馬松開吳老板的袖子,,一路小跑跑進門,吳老板跟著他下了酒窖,,便聞見一陣酒香味兒飄過來,,酒窖里一片狼藉,也不知是誰打翻了一壇酒,,那酒壇子砸得粉碎,,碎片散落在酒窖各處,酒液潑了一地,,縷縷地發(fā)著幽香,,一個女孩赤裸著跑在一個酒壇里,披散著亂糟糟的頭發(fā),,埋著頭喝那壇子里的酒,,渾身濕漉漉,一股酒氣,。
吳勛跑過去,,湊在酒壇子旁邊喊她:“酒酒,酒酒,?!蹦桥⒆硌垭鼥V地揚起頭看過來,那雙眼睛蒙著一團霧氣,,卻亮晶晶得怕人,,吳勛湊過去給她扒開滿臉的亂發(fā),擦干她臉上的酒液,,給吳老板看,,女孩長得清秀漂亮,但臉卻過分消瘦蒼白,,像紙鉸的人兒,,偏偏醉酒又給她的臉染上了紅暈,瞧著越發(fā)像個彌留的病人,。吳勛指著吳老板給女孩介紹:“瞧,,那是我爹!”
女孩定定地看著吳老板,,拖著音緩緩喊了一聲:“爹…………”
當晚,,等吳老板回房的時候,,瞧著常氏已經(jīng)睡了,便點了燈將袖子里的東西取出來細看,,那是一把青銅鑄的匕首,,已經(jīng)染了銹跡,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那柄上貼了張符紙,,卻是空的,什么字也沒有,,吳老板盯著這把匕首,,又看看床底下的隔板,想了想,,最后重又把匕首塞進了袖子里,。
那丫頭便就此在客棧里住了下來,父子兩個對外宣稱這是外邊撿著的小乞丐,,配上這孩子病氣的臉,,倒有說服力,吳老板便給她起了個名字:吳九,。吳九長得伶俐,,嘴也甜,手腳也快,,在客棧里上躥下跳,,跑堂洗衣?lián)癫硕几傻?,客棧的伙計連同常氏都極喜歡她,。可這吳九有那么一點奇怪,,她飯量極小,,因而長得瘦弱嬌脆,可每頓飯都得喝上一大壇酒,,還從來沒有醉過,,說是千杯不醉也不夸張,客棧的伙計勸她說:“你這樣瘦弱,,不能總喝酒啊,,多吃一些,才能長得壯實啊,?!?p> 可女孩抱著酒壇子不撒手,她噴著酒氣跟客?;镉嬛v:“這不是酒,,這是我的命,。”在客棧掌柜了二十五年的老王頭坐在矮凳上,,瞧著女孩抽著水煙袋,,一邊嘆氣一邊搖頭說不可能,把那水煙袋抽得吧嗒吧嗒響,。
若說客棧里最喜歡吳九的,,自然是吳老板的小兒子吳勛,兩個孩子青梅竹馬,,感情很好,,吳九不小心打破了盤子被罰三天不許喝酒,吳勛就大著膽子從酒窖里偷來給她,,結(jié)果被他爹打了個半死還嘻嘻嘻對著吳九笑,,吳九初學(xué)針線做了個荷包,也是送給了吳勛,,喜得常氏逢人就說:“這吳九是我家童養(yǎng)的媳婦,。”每每聽見這話,,吳老板都笑著應(yīng)和,。
待到兩個孩子十八九歲的光景,吳老板便主婚讓兩個孩子成了親,,那天賓客如云,,羞得兩個孩子不知所措,最后被一群伙計嬉笑著推進了洞房,。
可惜過了兩年,,常氏因病去世,常氏生前無子,,對兩個孩子疼得打緊,,彌留之際,她叫了吳九在房中談了許久,,才在次日咽氣,,那時候表情都是微笑著的。
過了半年,,吳九有孕,,客棧上下著了慌,圍著吳九忙活了十個月,,吳九終于把孩子生了下來,,那孩子長得極肖其母,被取名作:吳歡,。
吳歡周歲后的一天晚上,,吳老板躺在床上不敢入眠,,房門這時候敲響,吳老板披好衣服,,沒忘了揣好匕首,,他打開門,就見兒媳婦吳九站在門口,,笑著對他說:“吳參,,我姑姑想你了?!?p> 吳老板跟著吳九出門,,一路走到郊外,那里有一座大的墳地,,墳地背后是一片樹林,,白天瞧著也陰森,夜里看著如同籠著一層濃霧,,則更滲人,,樹林跟前是一條小徑,小徑前,,站著一位身著紅衫的婦人,,眉眼彎彎,沖著月亮笑,,月光映照下,,那模樣像極了常氏。
吳九跟吳老板說:“吳參,,我們走吧,,我?guī)闳ヒ姽霉谩,!比缓蟊悛氉宰哌M樹林,,那紅衣婦人回頭瞧了吳老板一眼,也跟著吳九進了林子,,濃霧一遮,便看不清她們的身形了,。
吳老板知道吳勛在跟著,,他把吳勛叫出來,說:“小小,,如果有一天,,你想結(jié)束這一切,那么殺了那個酒壇里的女孩,?!彼沿笆走f給吳勛,,“這是我們一族背負的詛咒和孽債,背負在痛苦中不能自拔,,總有一日需要結(jié)束,,我也可以結(jié)束?!彼置鴧莿椎念^頂,,嘆了口氣說,“只是,,我下不了決心,,我想你娘了……人總是自私?!?p> 吳勛拿著匕首發(fā)愣,,吳老板最后摸了摸吳勛的頭頂,嘆息一聲進了樹林,,直到天亮,,他再也沒有出來過,連同吳九,。吳勛發(fā)瘋似的進去找,,可惜找到正午,也什么也沒找見,。
他呆愣地握著匕首回到客棧,,老王頭抽著水煙袋,看著吳勛手里的匕首,,笑著嘆息一聲:“我就知道,,吳九和吳云……多像?!蹦撬疅煷舌舌?。
吳勛把匕首藏進床的隔板里,下到酒窖去,,忽的發(fā)現(xiàn)祖上傳下來的酒壇子,,多了一個。
后來,,吳勛在街上瞧見一個女孩賣身,,那模樣像極了吳九,心中一動,,便娶她做了續(xù)弦,。
后來,人們都說,欣酒軒的吳老板,,一生頂討厭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