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秀州張順
京師之中住著百萬人口,,少不得有各種匠人。
其中不少木匠,,便是京中禁軍充任,。
周易抓著自己的衣襟,望著這片到處積水的地方,嘆了口氣。
“俺就說了,,這邊道路不好走,大觀元年時(shí),,這一片險(xiǎn)些被大水淹去,,銓哥兒,你要辦事打發(fā)俺來就可以了,,何必自己親自來一趟,,還累得師師小娘子也跑來!”
杜狗兒滿不在乎地踏入那些水洼當(dāng)中,,今日他踏著一雙木屐,,泥漿污水在他腳趾縫中擠了出來,看得周銓直搖頭,,他卻不以為意,。
師師小心地踩著墊在水洼里的磚頭,抿著嘴笑了笑,,目光從不肯離開周銓。
她眼中有歡喜,,也有欽佩,。那日周銓難住何靖夫的“謎題”,把她也難住了,。好吧,,師師雖然年紀(jì)輕輕就已露出小才女的天資,可在數(shù)學(xué)上中沒有什么天賦,,哪怕后來周銓反復(fù)給她講解,,她也沒弄明白究竟怎么解此謎。
看得師師這模樣,,杜狗兒傻笑了兩聲,,就沒有再說什么。
他們來得一戶人家,,因?yàn)榈靥幤?,所以這戶人家有個(gè)很大的院子。
院子里堆滿了各種木頭,,還有一些成品的家俱,。院內(nèi)正有一個(gè)漢子蹲在地上,就著一個(gè)盆子在吃湯餅,,聽得動(dòng)靜抬頭,,然后慌忙起身:“銓哥兒來了,!”
“老閔,你只招呼銓哥兒,,卻不招呼俺么,?”杜狗兒叫了起來。
被稱為老閔的漢子臉上堆起笑,,他面上皺紋極深,,笑起來更是一臉溝壑:“狗兒哥哥,你要俺如何招呼你,?”
杜狗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回頭跟周銓道:“老閔當(dāng)初曾在將作監(jiān)做活,手藝沒得說,,如今莫看他這里沒落了,,但他和他的徒弟們……呃,老閔,,你的徒弟們呢,?”
老閔臉色有些苦,艱難地笑了一下,,周銓這時(shí)注意到,,他走路時(shí),一只腿有些拖,,分明是瘸了,。
“徒弟們散得差不多了,剩余幾個(gè),,我讓他們出去找些活計(jì),。”老閔說道,。
“都這般模樣了,?”杜狗兒吃驚道。
“沒法子,,我瘸了一只腳,,做事沒有往常利索,又沒有錢可以使,,自然沒有什么大的買賣……銓哥兒,,你上回說訂的東西,我已經(jīng)造好了,,就在后邊,,你要不要去看看?”
周銓卻不急,,老閔是杜狗兒推薦給他的,,他對此人的情形有些興趣,,便開口相詢。
老閔老實(shí)巴交,,說起話來有些含糊,,但有杜狗兒在旁補(bǔ)充,周銓很快弄明白此人經(jīng)歷,。
老閔家世代在京中為木匠,,除去替富貴人家營造之外,還有一個(gè)重要收入來源,,就是替將作監(jiān)做事,。他曾受前任將作監(jiān)主官李誡賞識(shí),參與過龍德宮,、棣華宅等營造,。但在李誡調(diào)任之后,他在將作監(jiān)便受排擠,,大觀四年,,李誡病死,他的日子就更難過,,甚至連徒弟們都紛紛出走,。
聽到這里,周銓心中一動(dòng),。
“銓小郎,,這院子里骯臟,還是到后邊來,,看看我為銓小郎造的東西吧?!闭f了會(huì)兒閑話,,老閔又催促道。
周銓跟著他往后走,,看到周圍的木匠工具,,周銓忍不住咂舌。刨子,、墨斗,、鋸子等就不說了,就連高低凳,,此時(shí)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
這讓周銓對此時(shí)的木匠技術(shù),有了初步的認(rèn)知,。
當(dāng)他們走過一個(gè)做好的車輪時(shí),,周銓停住腳步,,好奇地問道:“老閔,這車輪也是你做的,?”
“正是老漢所造,,如今老漢這兒最主要的活計(jì),就是替人修補(bǔ)車輪,?!崩祥h道。
聽老閔的口氣,,他對于自己只能替人修補(bǔ)車輪,,似乎還覺得有些不滿意,周銓卻是眼前一亮,,將那車輪扶正起來,,仔細(xì)看了幾遍。
老閔的手藝還是相當(dāng)不錯(cuò)的,,至少周銓這兒,,看不出這車輪有什么差錯(cuò)。
又向前不久,,老閔停下腳步,,指著前面一東西道:“銓哥兒,你且看看,,是否滿意,?”
周銓上將去打量了一番,眉宇間有了笑意,。
這其實(shí)是個(gè)木箱子,,只不過在木箱子的底下,裝了四個(gè)小輪,,在木箱的另一端,,則有伸出的扶手。抓住扶手,,就可以輕松地推著這木箱四處走,。
這正是周銓請老閔造的東西,也是他另一世中童年的記憶,。另一世的童年,,物資還不甚豐富,夏日炎炎時(shí),,一位老大爺推著這種小車,,用方言口音長長地呦喝……
“銓哥兒要這玩意做什么,裝不了許多東西,,沒有啥子用處,?!倍殴穬汉闷娴赝浦切≤噭?dòng)了下,又掀起蓋子,,看了看里面然后問道,。
周銓沒理他,而是問老閔:“這一個(gè)箱子,,連工帶料,,需要多少錢?”
“一貫足錢……九百五文,,不能再少,,我用的料,可都是好料,!”老閔道,。
這價(jià)錢,比周銓想的可要便宜,。
他想了想,,然后笑道:“三日之內(nèi),若是能給我再做出九個(gè)來,,我每個(gè)給你一貫錢,!”
老閔聽得一驚,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十貫錢的生意,,可不是一筆小的生意。
他看了看杜狗兒,,杜狗兒揮手道:“周哥哥說了,,凡事都由銓小哥拿主意?!?p> “既是如此,,老漢就應(yīng)承這筆生意了,三日……老漢和徒弟們就是點(diǎn)起火把熬夜,,也要將它做出來,!”
老閔承下此事,,周銓向杜狗兒筆了個(gè)手勢,,杜狗兒便將肩上的褡褳摘下,從中拽出五吊錢來,,交給了老閔,。
“這五貫錢,便宜老閔你了,,算是訂金,?!倍殴穬旱馈?p> 老閔這邊情形不是很好,,周銓又有意結(jié)交,,因此出手才這么大方。見到這些錢,,老閔眉開眼笑,,臉上的皺紋從溝壑變成了菊花,口中連連道謝,。
回程之中,,箱子自然是杜狗兒推著,過水洼時(shí)他還得將箱子拎起來,。他們才出巷子,,正準(zhǔn)備回去之時(shí),師師突然抓緊了周銓的衣襟,,有些緊張地道:“銓哥哥,!”
周銓順?biāo)慈ィ灰妰蓚€(gè)漢子夾著一人,,將他直接推倒在水洼邊上,,口中還罵罵咧咧。
那被推倒之人沒有什么氣力,,嘴上卻回罵過去,,他口音很怪,絕非京師人士,,結(jié)果自然是被那兩漢子追回來踢了兩腳,。
“看你還敢罵不?”兩漢子中的一個(gè)叫道,。
“有種就打死爺爺,,爺爺只要未死,就是一條沒奢攔的好漢,,豈會(huì)怕了你們這些囊囚,!”那被推倒之人卻還還嘴硬。
“你是好漢,,好漢爺爺就先把欠我們的錢還了吧,,在小店里住了好幾個(gè)月,你才付了幾文錢,?這世上,,有欠錢不還的好漢爺爺么?”兩漢子中另一人道。
這番話一說,,那被推倒之人只能啞口無語,。
周銓原不想管閑事的,但杜狗兒卻“咦”了一聲,,大步向那人行去,。
走近了之后,他又咦了一聲,,快步上前,,將那個(gè)還在掙扎的人扶了起來:“原來是恩公你……銓哥兒,當(dāng)初就是這位,,將你從五丈河里救起來的,!”
若換了別人,周銓肯定沒時(shí)間去理會(huì),,但聽得這人救過自己,,他略一思忖,頓時(shí)明白,,就是自己前身偷窺師師洗澡結(jié)果掉入五丈河時(shí)的事情,。
換言之,他可是真的救了周銓一命,。
周銓也忙上前,,救命之恩,不能不大禮相待,,因此周銓長拜至地,。口中也道:“恩公,,這是怎么回事,,為何如此模樣?”
“好,,好,,總算是尋著一個(gè)熟人了……好漢爺爺,你還不借些銅錢,,先將欠小店的賬還了,?”
周銓臉色微沉:“欠你們多少錢?”
“也不太多,,不過是兩貫錢罷了,,連吃帶住,可是在小店里呆了兩個(gè)月,!”那兩漢子中一人道,。
地上被推倒者此時(shí)臉上也有尷尬之色,嘟囔了一句:“此前俺可是付了錢的,?!?p> “若非如此,好漢爺爺你欠的,,可就不只是這兩貫了,。”對方叫了起來,。
此次出來,,周銓帶了十貫錢,他讓杜狗兒付了賬,,自己扶了那漢子起來,。
那漢子苦笑,當(dāng)初救周銓時(shí),,他并未留名,,原不打算求回報(bào)的,不曾料想,,今日最狼狽之時(shí)被認(rèn)出來,,反倒被這小子救了。
“還未請教恩公尊姓大名,?”周銓又道,。
“別恩公恩公的了,當(dāng)日俺救了你,,今日你不又幫了俺,?”那漢子說話有氣無力:“俺姓張,單名一個(gè)順字,,秀州人士,,押解花石綱入京,因?yàn)橛行╅e事,,耽擱了返程……”
最初此人說他叫張順時(shí),,周銓心里是突的一跳,還以為遇到了《水滸傳》中的浪里白條,,待聽得他是秀州人士,,這才松了口氣:水滸乃小說家言,一百零八將中大半都是虛構(gòu),,眼前的這位張順,,只是與那個(gè)截江大盜同名罷了。
張順在秀州嘉禾為差役,,此時(shí)趙佶正在東南一帶搜刮奇石異木,,也就是所謂的花石綱,,張順被抽調(diào)來押送花石綱,本來完成公事之后就該回去的,,卻因?yàn)樾┦虑榈R了回程,,緊接著又生了一場病,乃至于如今這般局面,。
周銓對此時(shí)的地理半通不通,,這個(gè)秀州嘉禾在哪里,他是不知道的,,因此沒有細(xì)問,。稍稍了解情形之后,他便向張順發(fā)出邀請:“恩公如今這般情形,,不如先到我家暫住,,待得病好再做其它打算!”
圣者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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