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品秩最高
穿過小半個破壞的彭城,,周銓找到了周儻。
背著手的周儻站在一座完全焚毀了的建筑前,臉色鐵青,,極度難看。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焦香味,,象是鍋巴,,這讓周銓明白,這還有余燼的廢墟里燒的是什么,。
糧食,。
“徐州倉完了……城中各家糧鋪,百姓家里的存糧,,朝廷在這里的屯糧,,能搶出來的百不存一?!敝軆D(zhuǎn)過頭,,看著周銓:“恐怕有人要餓死了……”
“不會有人餓死!”周銓眼中閃著銳利的光,。
“如何做,?”
“利國監(jiān)募人,以工代賑,,同時借助運河,,自淮南、蘇湖購糧,出一倍五的價格購糧,,若還不成,,出二倍的價格……終不令百姓餓死!”
“此事是私聚民心,,抄家滅門,!”周儻冷冷地道。
周銓之策,,自然是好的,,但是周儻豈會想不到這一點!地方有災(zāi),,拿出點糧食來施粥,,那是行善,朝廷會表揚,??墒悄么罅考Z食出來救人,那就是私自招覽民心,,圖謀不詭,,那要抄家滅門!
休要以為大宋善待世人,,以仁治天下,,那是因為沒有威脅到趙家的統(tǒng)治。若是真正威脅到趙家的天下,,且看大宋的天子,、滿朝文官,手中的屠刀可曾饒過誰來,!
“這……”
這也是周銓所頭疼的,,這種****帝王,他自己不救人,,還容不得別人救人,!
“會有辦法,定然會有辦法,,好在事情還不是那么急,,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誅臘山賊,!”周銓說到后來時,,話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
他最初的構(gòu)想,,可不是直接與臘山賊交戰(zhàn),,他的陣列少年,還有周儻的禁軍老兄弟,都是極寶貴的,,一百一千個賊人,,也抵不得他們一條性命。
但這一次,,看到彭城中的慘狀,,周銓動了真怒。
他沒有想到,,在失去秩序之后,,人性之惡竟然可以放縱到這等地步。城中死傷者與他非親非故,,可見到種種慘狀之后,,周銓心弦還是被撥動了。
“你知道賊人為何大肆放火屠戮么,?”周儻卻是冷笑了一聲,。
“為何?”
“一是逼迫那些跟他們走者手上沾了血,,沾了血便為國法不容,,只能和他們一起落草為寇,二是留下一副爛攤子,,讓我無力追襲……銓兒,,這是賊人給我們上的一課,這教訓(xùn),,我們得生受了,!”
賊人留下的彭城,數(shù)萬人流離失所,,連最基本的溫飽都沒有,,更別提醫(yī)藥。這些人如果不及時處置,,還會有更多的人因為饑餓疾病而死,!
城中數(shù)千具遺尸,大災(zāi)之后必有大疫,,此時天氣雖然轉(zhuǎn)涼,,可若不能及時處置,誰能保證不發(fā)生瘟疫,?
“所以,,我們根本無法抽出更多人手去追擊,這一次可不是海州賊那些蠢貨,,而是臘山賊,,史鶴那廝招攬亡命收留不法,,朝廷早就知曉,也曾數(shù)次遣廂兵保丁圍剿,,卻都被他避開,,這一次他是鐵了心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正是如此,賊人應(yīng)該不會想到,,我們還能抽人去偷襲他們,,人不必多,我?guī)е业年嚵猩倌?,老爹再給我……”
“休想,!”周銓的提議,立刻被周儻否決,。
他目光炯炯,,盯著周銓,看得周銓渾身不自在,,周儻才道:“年前你娘和師師會從京師回來,,到時我們一家團聚,你不想被你娘揍,,就老實些,,休想帶兵上陣!”
“可是……”
“你在彭城中,,先解決兩個問題,,一是百姓的食物,二是醫(yī)藥與瘟疫,,這才是最關(guān)鍵之事,!”
周銓垂頭不語,看著他這模樣,,周儻咳了一聲,,慢慢說道:“我去追臘山賊!”
周銓頓時抬起頭來,,滿臉都是驚訝之色,。
“怎么,莫非你老爹我就是鐵石心腸,,看得這滿城慘狀,,不生出為百姓復(fù)仇之念?”周儻瞪著他道,。
“不,,不,老爹,,葉楚你帶去,,終有一日,我要靠著他們來上陣,!”周銓心中歡喜,。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比起他老爹,,他有些急智,,另外見識與眼光要強些,但論及打仗,,無論是軍略還是武勇,,他和老爹比都有很大的差距。
但旋即,,他又擔(dān)心起來,。
“臘山賊與海州賊不同,老爹,,你此去要多帶人馬,。”
“那是自然,,老夫做事,,你只管放心?!敝軆蠚鈾M秋地道,。
海州賊核心就是二曹操帶的二三十人,而臘山賊則不同,,入彭城之后,,周銓他們得到的消息,臘山賊的人數(shù)足有百人,。
更可怕的是,,二曹操所帶著的前往狄丘的人馬,只是他用錢糧招募的無賴潑皮,,故此周儻突擊襲殺二曹操,,那些無賴潑皮頓時作鳥獸散,直到二曹操被陣斬,,也沒有誰來救援,。而臘山賊在百人左右的多年山匪之外,還逼使徐州城中的青壯殺害無辜,,待這些人手中也沾上了無辜者之血,,便強帶著他們離開。
逼其違法,,再厚賞結(jié)恩,,這些人如今只能從賊,,他們雖然初時心不甘情不愿,可現(xiàn)在則未必了,。
周儻很快就離開,,將城中的一切事情都交給了周銓,同他一起走的,,還有從狄丘而來的兩千冶丁,。
正是為了等這兩千冶丁,在得知彭城落入臘山賊手中后發(fā)生的種種變故,,他們才會在彭城外耽擱了幾日,。畢竟,彭城城墻還完好無損,,靠著三百人去半途截殺二曹操可以,,想靠著三百人奪回彭城,周儻還沒有那么自大,。
但是,,葉楚仍然沒有帶。
“衙內(nèi),!”
周銓召集所有的陣列少年,,正在此時,他聽得有人喚他,?;仡^望去,卻見張猛也跟在陣列少年當(dāng)中,,見到他之后,,連忙跪下磕頭。
“別磕了,?!敝茔屔锨袄鹚麃怼?p> 旁邊的陸海笑著搖頭:“大郎不喜歡胡亂磕頭,,你小子還是起來吧,。”
“我要謝謝衙內(nèi)安置我妹妹……衙內(nèi),,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殺歹人么,?”
這小子不停地說要殺歹人,周銓憐他失去父母的心情,,倒不惱怒,,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厲聲道:“去催孫誠,,將那些人都請過來,!”
被請來的是原來徐州府的官員們,。
賊人三度亂彭,原來的官員們殺的殺逃的逃,,如今狄丘冶丁收復(fù)彭城,,他們都跑了回來。但是如通判,、彭城縣令等主官和僚佐,,都為賊人所殺,,唯有一位判官和州學(xué)教授還活著,。
“衙內(nèi)怎能如此,文廟乃祭祀圣賢之所,,如何能用來作些賤事,?”
這群人一來,那位徐州州學(xué)教授就不滿地嚷了起來,。
“衛(wèi)教授何出此言,?”周銓愣了愣。
“汝之下仆,,辱及斯文……”
這位衛(wèi)教授啦啦說了一大堆,,之乎者也聽得周銓頭昏腦漲,周銓心中有事,,哪有閑功夫聽他胡扯,,厲聲喝了一句:“住嘴,孫誠,,你說說,,究竟怎么回事!”
孫誠說的就簡明扼要,,因為大量的災(zāi)民失去災(zāi)園,,如今又已經(jīng)九月,早晚溫差較大,,故此陣列少年暫時借用徐州文廟來收容失去家園的貧苦災(zāi)民,。
整個彭城中建筑燒掉絕大多數(shù),獨獨這文廟沒燒掉,,據(jù)說是因為臘山賊中有位被稱為軍師的讀書人阻止,。在別處大都是廢墟的情形下,借用一下文廟,,根本不算什么,,可是這位衛(wèi)教授卻大發(fā)雷霆,以為是對圣人不敬,。
“對圣人不敬,?”周銓怒火騰地涌了上來,。
“正是,周衙內(nèi),,聽聞周知事已經(jīng)出了彭城,?如今彭城凋蔽,百廢待興,,衙內(nèi)雖是知事之子,,終究名不正言不順,錢判官乃是簽書判官廳公事,,如今城中品銜資歷,,獨他最高,故此還是請錢判官權(quán)攝知州事,,主持善后事宜才對,!”
“就是就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周衙內(nèi),你還是……”
噗,!
一枝毛筆狠狠塞進了正在大放闕辭的那名佐吏的嘴中,。
原本周銓還不太清楚這些官員吵嚷是為什么,現(xiàn)在明白了,,這些家伙,,根本就是來當(dāng)“接收大員”的。
所謂的有辱文廟,,只是一個借口,,這些人想要的是徐州的軍政大權(quán)。
“你,,你,,你這是何意!”
見周銓表露出暴戾之氣,,這些官員明顯不對勁了,,還是那位衛(wèi)教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
“錢判官是吧,,從八品,我是宣德郎,,正七品下,,我才是如今彭城之中品秩最高之人!”周銓威風(fēng)凜凜地道。
彭城的這批官吏都張大了嘴巴,,不知該說什么好,。
徐處仁消息靈通,那是因為徐處仁的門生故吏舊交好友還在京中,,而這批官吏則消息閉塞,,只知道周銓立過功勞,卻不知道,,周銓如今身上還有著“宣德郎”這個寄祿官,。
雖然只是沒有實權(quán)的寄祿官,可按品秩來說,,確實,,在現(xiàn)在的彭城內(nèi),沒有人比他更大了,。
“這……這怎么可能,,你不就是一區(qū)區(qū)衙內(nèi)……”那位錢判官訝然嘟囔,。
“我總不能冒充朝廷命官,,廢話少說,你們既是本府官吏,,這個時候就不要來添亂,,多做些實事,錢判官,,你立刻去附近州縣,,令其檢點糧庫,算一算能供應(yīng)多少糧吧,?!?p> 那錢判官卻沒有立刻應(yīng)下,而是看了看衛(wèi)教授,。
這神情讓周銓明白,,雖然錢判官品秩更高,但實際上卻聽這位衛(wèi)教授的,。他心里冷笑了一聲,,目光冷冷地盯在了衛(wèi)教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