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九、心眼是怎么長的
秦梓說到八萬貫時,,呼吸也稍稍急促了點。
這可不是八萬錢,,而是八萬貫!
“九萬,!”石軒略一猶豫,,開口說道。
他還起身,,向著秦梓作了一個揖,,秦梓嘆了口氣,沒有繼續(xù)叫下去,。
論財力,,梁師成應(yīng)當(dāng)比蔡京還富些,但是兩浙是蔡京老巢,,他雖是閩人,,可是父母都葬在杭州,故此,,蔡京對這塊肥肉肯定是勢在必得,。
接下來的兩湖路、江南路,,這兩處地方近些年來成了魚米之鄉(xiāng),,但是仍然不算經(jīng)濟繁華之地,故此兩路中,,兩湖以三萬貫定錘,,而兩江則是四萬貫。
如此一一下來,,等到了京畿路時,,又出了第二個天價八萬貫。
聽著一個個以萬貫計的數(shù)字出來,,苗仲先臉上的神情很是古怪,。
周儻一直在等著他起身搗亂,結(jié)果這廝始終老老實實坐著,,竟然是一言不發(fā),。只是面色忽青忽紅,目光閃動不已,,有時露出貪婪之色,,有時則顯得有些痛苦。
仿佛是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一般,,讓人覺得摸不著頭腦,。
其實叫價看似激烈,實際上還是有些底線的,各方人士私下都有接觸,,都知道什么時候該爭什么時候不該爭,。
比如說蔡京將兩浙視為自己的基本盤,眾人哪怕再垂涎兩浙的富庶與港口外貿(mào)之利,,這時也忍了下來,。
只不過到了秦鳳路和永興軍路時,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冷場,。
所有人都知道,,大宋將會對西夏用兵,故此,,秦鳳路,、永興軍路,很有可能會成為戰(zhàn)場,。沒準(zhǔn)等到棉布大興之時,,這邊已經(jīng)打得一團糟,那樣的話,,棉布可能在這兩路無利可圖。
哪怕有邊境榷市,,可真打起來,,榷市就不能帶來利益,只能帶來風(fēng)險了,。
周銓見眾人都不出聲,,唯有童貫的代表呂天榮,有氣無力地舉起手:“五千貫,?!?p> 五千貫就是秦鳳、永興軍兩路合在一起的底價,,周銓想到童貫?zāi)菑P的臉,,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他可不準(zhǔn)備讓這廝這么得意,。
“咳咳,,還有加價的么,諸位,,秦鳳,、永興兩路,若是對西賊用兵,,總不能讓西軍將士穿著單衣去……”
“一萬貫,!”
“兩萬貫!”
得了周銓提醒,周圍諸人恍然大悟,,頓時跳起,,紛紛叫價。
特別是高俅派來的代表,,更是連袖子都捋了起來,。高俅可也是在西軍里渾過資歷的,自然知道西軍的虛實,!
大實號稱八十萬禁軍,,實際上如今真正勉強滿額的,恐怕只有征戰(zhàn)不休的西軍,。
細算起來,,西軍應(yīng)該還有三十萬,若真要征西夏,,朝廷還不得將給這些丘八的賞賜發(fā)足來,,至少征衣總得備好吧。各軍將門,,也不能讓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兄弟,,穿得破破爛爛去送死,總得置上一兩套新衣吧,。得了功賞的將士們,,總不能讓自己婆姨孩兒在家中受餓受凍,總得添上幾件衣裳吧,。
只要棉布價格如周銓所說,,不高于麻布,那么僅僅是這三十萬西軍,,就足夠賺大錢了,。
更何況還有那些附庸的胡狄部落,用棉布換他們的牛皮羊皮,,換高原上的名貴藥材,,哪一樣不能賺錢?
轉(zhuǎn)眼之間,,價格叫到了三萬,,這個時候,呂天榮再也不是裝出來的那模樣了,,他也捋起袖子:“四萬貫……若誰出得價比這高,,信不信西軍一匹他的棉布都不買?”
童貫在西軍中有些影響力,,但是若想讓西軍完全聽他的,,那就是笑話,。只不過眾人都一琢磨,這其中雖然有大利,,可還得和西軍將門分潤,,又須各方打點,真正到手的,,未必有想象的那么多,。
既是如此,倒不如讓給童貫,,反正童貫出了這筆錢之后,,接下來的幾處寶地,他就未必還能出手爭奪了,。
此時眾人都活絡(luò)起來,,再看周銓,個個眼睛里閃動著欽佩,。
這廝的心眼是怎么長的,,那孟、申二人下手兩廣路,,肯定是他的主意,,兩廣路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他能想到廣州的番商,,而秦鳳路這注定要打仗的地方,,他能想到西軍。
無論是什么地方,,他總能想出賺錢的方法!
眼見剩余的地方越來越少,,若不想著湊到人屋檐下討食,,總得自己也拿下一兩路才好。因此接下來的爭奪越發(fā)激烈,,甚至連河?xùn)|路這樣的地方,,也被叫出了四萬貫的高價。
最后壓軸的,,就是京東兩路,。
眾人都明白,周銓先在海州推廣棉花種植,,那么京東兩路,、淮南兩路,距離海州最近,,所以以后棉布的成本,,這兩路應(yīng)當(dāng)是最低的,。
成本越低,就意味著越大的利潤,,而且這兩地方原本就人口繁茂,、城市眾多,更還有海貿(mào)港口,,可以通往高麗,、日本甚至是遼國。
故此它們的爭奪將會非常激烈,,象開始淮南兩路,,竟然出現(xiàn)了十萬貫的高價,甚至勝過了京畿,。
“最后是京東兩路,,諸位,底價是五千貫,,每五百貫一加價……”
“十萬貫,!”
周銓話還沒有落,就有人大叫起來,。
眾人都驚住了,,這一開口就十萬貫,分明是不給旁人余地,,是誰膽子這么大,?
他們紛紛回頭望去,苗仲先尷尬地咳了一聲:“下官……本官只是活躍……活躍一下氣氛,,本官并無資格叫價,。”
周銓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苗仲先竟然向他拱了拱手,,表示自己是無意之舉。
但苗仲先內(nèi)心深處卻是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無意,,而是真想啊。
他對周銓的能力,,是毫不懷疑的,,在朝廷之中,他的靠山是何執(zhí)中,,而何執(zhí)中對周銓的評價相當(dāng)高,,認為他比古之陶朱、管仲,,都要勝過不少,。
陶朱公據(jù)說就是范蠡,,和管仲一樣,可都是曾經(jīng)執(zhí)掌一國之政的人物,。而且兩人都會賺錢,,同樣重商。
何執(zhí)中甚至曾嘆息說,,如果周銓愿意拿出三年時間去苦讀,,得一個進士出身,那么三十歲之前,,周銓就可以因功進入政堂,,成為大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執(zhí)政之一。
若真如此……
哪怕周銓只是在政壇上活躍到六十歲,,他也能影響大宋政壇決策三十年之久,,這樣的一棵未來參頭大樹,若能及早抱上,,何愁富貴,?
只不過周銓不讀書,所以苗仲先還能用一種讀書人的優(yōu)越心態(tài)面對他,,甚至敢想著伸一伸手,,從周銓那兒得到些好處。上回他來,,要給龍川別業(yè)的學(xué)堂找大儒當(dāng)老師,,便是伸手,想要將自己的利益與周銓綁在一起,。結(jié)果卻觸了周銓逆鱗,,雙方幾乎翻臉。
那之后,,苗仲先冷靜下來,,便想明白了因果。
周銓這龍川別業(yè),,分明是在培養(yǎng)他自己的弟子門人,就象當(dāng)初王安石興新學(xué),,為自己的改革培養(yǎng)人才一樣,。
既然如此,如何能容許別人伸手,?
意識到這一點,,苗仲先就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好在這錯誤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今日,,他才來此,一是現(xiàn)場觀察一下,,周銓究竟準(zhǔn)備做什么,,二來則是看有沒有機會化解與周銓的不快。
但他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貪財,,不是一般貪,,而是非常貪,故此才能做出砸碎黃樓賦碑的這種事情來,,這可是連文人的面子都不要了,。
他將自己的名聲都抵進去,也不過是賺個十萬二十萬貫的,,并且是一錘子買賣,,當(dāng)他手中的拓文賣光之后,便再無門路,??芍茔專皇钱嬃藗€餅,,連八字都沒有一撇的棉布還只是棉花種子,,他就能賣出數(shù)十萬貫來!
眾人都不是傻子,,相反,,來到這里的京師諸位,都是大宋人精的代表,。沒有大好處的事情,,他們絕對不會做,也就是說,,這棉布今后賺大錢是必定的了,。
苗仲先的毛病就是見不得黃燦燦的銅錢,一想到這一個發(fā)大財?shù)臋C會在自己面前,,他就有些心癢難捺,,當(dāng)其余地方的專銷權(quán)都已競出,唯剩京東兩路時,,他忍不住傾己所有,,喊出了一個高價。
一喊出后,,他就意識到不對了,。
且不說他有沒有資格喊價,也不說他一個文官這樣做是否會受到彈劾,,單就實力來講,,憑借他一個區(qū)區(qū)知州,,想與這里面的人去爭?
那是找死,!
苗仲先好錢,,為錢可以不要臉,卻不能不要命,。故此他又打了個哈哈,,將事情遮掩過去。
只不過他開了這口,,后邊眾人再喊價,,也不好喊是太低了。
當(dāng)周銓手中之錘落下時,,京東兩路也出現(xiàn)了今日的最高價,,十五萬貫。
這是由三家聯(lián)合起來共同競下的資格,,單獨任何一家,,拿出十五萬貫來都有些吃力,可是聯(lián)合起來就相當(dāng)輕松,。
苗仲先估計了一下,,這一次十年專銷權(quán),周銓手中就得到了八十萬貫,!
他倒吸了口冷氣,,這可不是小錢,八十萬貫……能做許多事情,。
“按咱們此前所約,,凡是購得專銷權(quán)者,可派出一人為代表,,此人稱為董事,,咱們一共是十二位董事,再加上榷城代表,,一共是十三人,,共同監(jiān)督棉布商會之事。商會重要舉措,,開支五千貫以上者,,皆須得這十三位董事同意……”
“若有人不同意當(dāng)如何是好?”立刻有人問道,。
“一般事務(wù),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董事公議,,贊同者居多則可,;重大事務(wù),須得絕對多數(shù),,十三位中,,須九人同意方可過!”周銓道,。
眾人的瞳孔都是一縮,,也就是說,在這商會之中,,無論是官家派出的榷城代表,,還是撿了兩廣路便宜的孟、申二人代表,,權(quán)力都是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