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安城這一日熱鬧非比尋常,,街頭巷尾站滿了人,似在翹首以盼著什么,。
羌樹帶著蒙蠻和尉恭擠過人群來到一家巷口的食鋪坐下,,羌樹喚來食鋪老板詢問,“老伯,,為何尋安城今日這般熱鬧,?”
老伯端上幾籠冒著熱氣的包子,笑盈盈道,,“看幾位爺不像是尋安人,,小爺有所不知,這尋安最大的青,,樓庭院鶯閣有個規(guī)矩,,就是奪了魁的小娘子要游街,讓尋安人一睹芳容,,這游街之后呢,,就該以這娘子的第一夜為籌碼,,讓客人競價,開價最高的客人,,便能與這第一花魁共度一夜,。今日啊,就是這花魁娘子游街的日子,,好事之徒都在等花魁娘子到來,。”
羌樹聞言,,淡淡點頭,,不以為意地喝了口茶。
蒙蠻五大三粗地挽起袖子,,拿了個包子就往嘴里塞,,邊嚼著包子邊含糊不清道,“嘿,,這兩天耳邊總是鶯閣鶯閣的,,看來是個緣分,我倒要看看這尋安第一花魁比不比得上我們羌國的女子,?!?p> 話音剛落,遠遠就蕩來飄渺的幽魅的樂聲,,樂聲由遠及近,,街旁的眾人開始躁動起來。
蒙蠻和尉恭受群眾影響,,不由得追隨樂聲傳來的方向引頸眺望,,羌樹卻似懷揣著心事,臉色凝重,,對一切充耳不聞,。
樂聲轉過街角,一輛綴飾繁冗的花車緩緩行到眾人面前,,一班樂師在花車上吹曲奏樂,,花車的四角分別站著身著珊瑚色裙裳的花童,手提裝滿花瓣的竹籃,,取了花瓣飛撒,,姿態(tài)盈盈。
花車之上搭了個只一人可立足的小臺子,,一個濃妝女子立于其上,,濃妝女子穿著比珊瑚色更深的裙裳,裙上點綴著大朵大朵的紅花,,如花落滿襟,,仿佛還能嗅到落花的殘香。女子如凝脂的兩肩微露,,深深的鎖骨敞露,,鎖骨之上是一張完美精致的臉龐,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子左眼眼尾處那三瓣妖嬈的花瓣,。
蒙蠻看到這張濃妝之下熟悉的臉,,不由得大吃一驚,“這,,這不是那天那個花辭樹嗎,?”
聽到花辭樹的名字,羌樹這才也隨著眾人的目光望向花車,,果然在花車的高臺上看到花辭樹,,她舞著手里的長綢,節(jié)奏緩慢不失韻律,,每一個姿態(tài)盡顯裊娜嫵媚之態(tài),,只是她那一張精致的臉龐面無表情,像極了一個手捏的瓷娃娃,。
“原來這花辭樹還是清白之身,,我還當她這等姿色早就跟妓院里的姑娘沒什么兩樣了,不過這游街之后,,很快也不清白了,。”蒙蠻搖搖頭,。
尉恭嘆道,,“世間女子多無奈,墮入風塵之地多是身不由己,,也可惜了花辭樹這么好的姑娘了,。”
“你怎么就知道她花辭樹是好姑娘,?!泵尚U嗤笑。
羌樹聽著二人言語,,盯著花辭樹,,移不開目光,從第一眼看到花辭樹,,就覺得她的眉眼十分熟悉,,他差一點將她認作婉鳶,但她和婉鳶的性子差太多,。
一定是心里太企盼著尋到婉鳶,,才會由此錯覺吧,。他思及此,黯然笑笑,。
這時從巷子里策馬而出一行人,,最前頭的男子喝止了馬停在了羌樹三人休憩的食鋪旁,身后的一行人也跟著他停了下來,。
羌樹看到男子,,眉頭微微一皺,這不是溫子辰那偽善的翩翩公子還能是誰,。
溫子辰的目光聚攏在經過的花車之上,,準確無誤地認出了花辭樹,不由驚詫,,“怎么是她,?”伴著驚詫的,是一絲狠戾的神情,,“原來給你躲到了鶯閣,。”
身后的隨從見狀,,策馬上前,,“公子怎么停下了,是見到了誰,?”
溫子辰冷哼,,“是一個留不得的人。這花魁的第一夜,,是何時競價,?”
隨從聽得不明不白,只茫然答,,“就在今夜,。”
“好,,你回去之后,,估摸著能買下這花魁娘子的第一夜的價格,給我準備些銀票,?!睖刈映椒愿馈?p> 隨從以為自己的公子是看上了這第一花魁,,拍起馬屁,,“這花魁的第一夜肯定要花不少銀子才能搶到,不過,人生難遇傾城色,,能讓公子為之傾心,,花多少錢也值得!”
溫子辰也不否認他,,只自顧道,,“這第一夜,也是最后一夜了吧,。這么多銀子買你一條命,你也該知足了,?!闭f罷唇邊扯出笑容,有如暗夜陰風,,讓人顫栗,。
“將軍,這溫子辰難道要對花辭樹下毒手,?”一旁的尉恭將溫子辰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蒙蠻因因事不關己,不痛不癢地批判溫子辰,,“還真是雙手沾滿鮮血的衣冠禽獸,。”
羌樹臉上蒙上憂慮,,思索再三,,堅定道,“我今晚去一趟鶯閣,?!?p> “將軍難道是想去救花辭樹?將軍不會是看上這花魁娘子了吧,?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還是大局為重,,不要節(jié)外生枝,。”蒙蠻嚴肅道,,他一向不服羌樹,,覺得本該是由他蒙蠻當這統(tǒng)領軍隊的將軍,卻被羌樹搶了去,。
尉恭維護羌樹,,心底也為花辭樹擔憂,“花辭樹對將軍有恩,將軍擔心她的安危無可厚非,,畢竟也是一條人命,。”
“一條人命,?在這亂世中人命賤如草芥,,微若螻蟻,死一個人還是死千百個人,,又有什么差別,。”蒙蠻對尉恭的話十分不屑,,又道,,“不過將軍一向我行我素慣了,我們說什么也是勸不動的,,愛如何便如何吧,。”
蒙蠻話畢,,其實心里卻生出了別的念頭,,只要羌樹和溫子辰都為別的事分心,那么他的計劃更順暢無阻了,。
這一夜鶯閣內人滿為患,,有出手闊綽來競價為奪與美人共度良宵的,也有來看熱鬧的,。
此時鶯閣樓下搭起的臺子之上,,正有一群舞姬在翩然起舞,為花魁熱熱場子,。臺下一眾男子看得不耐煩了,,紛紛抗議。
“這些庸脂俗粉我們看膩了,!”
“花魁呢,?我們要看花魁!”
“花辭樹好大的架子,,讓我們老爺好等,!”
唯獨靠近臺子旁,獨坐酒桌的一個男子不為所動,,兀自斟酒淺酌,,自得間卻透著幾分冷肅。
眼看場面秩序就要混亂起來,,樓上卻不知從何處飛出數(shù)條深淺不一的櫻色綢帶,,仿佛山間開滿枝椏的櫻花,有深有淺。
隨之降落的,,是身著淺櫻色舞裳的花辭樹,,宛若天仙從天而降。
眾人看仔細了,,才發(fā)現(xiàn)她穿的并不是淺櫻色的舞裳,,而是里邊著了深櫻色的單衣,外穿一件比深色淡一些的櫻花粉舞裙,,最后才再套上了一件白色舞裳,,紅色從里透出來,制造出比單穿一件淺櫻色舞裳更如夢如幻的效果,,最別出心裁的,,是長短不一的袖子處,可看到層層漸變的顏色,。
男子那雙水藍色的瞳仁波光一蕩。
花辭樹一登臺,,臺下立即又亂成一團,,你推我搡,好不熱鬧,。
安靜在這樣的躁動中顯得格外突兀顯眼,,此時花辭樹也注意到了孑然一身坐在臺旁的羌樹,水藍色的眸子從酒杯中抽離出來,,望了她一眼,,平靜如水。
她朝他嫣然一笑,,和著樂聲跳起了舞,,三兩步便舞到了臺下,舞到客人一桌客人面前,,客人剛要伸手,,她卻一個旋身,讓客人觸了空,,唇邊還留著狡黠的笑意,,便又舞到另一桌客人面前,這一桌坐的是尋安城里的貴族,,涵養(yǎng)風度,,不企圖接近花辭樹,只禮貌地淺笑回應她,。
明知花辭樹是這鶯閣的姑娘,,還是尋安的第一花魁,輾轉酒桌與客席當屬情理之中,但羌樹心底卻不喜花辭樹這般對客諂媚,。
眉頭正要蹙起,,花辭樹卻忽然舞到羌樹的桌前,羌樹一怔,,手中的酒杯只端了一半,,便停下看她。
她朝自己遞來魅惑的眼神,,卻僅似表面,,他還想再深究那雙美眸里藏的東西,卻只瞧見黑洞洞的一片,,深不見底,。
她在他身旁逗留了一陣,又舞到了后面酒桌,,一掃而過一陣脂粉幽香,。
這一桌客人可不似前幾桌安分,看準了花辭樹的心機,,面上佯裝正經,,卻趁花辭樹翩然輕擦而過時,一把把她扯進了懷里,,客人抱得美人在懷,,得逞地獰笑,花辭樹驚得失色,,欲要掙扎,,卻被那客人緊緊箍在懷里,絲毫動彈不得,。
也不過一時半刻,,那客人忽然吃痛,下意識地松開了環(huán)著花辭樹的手,,還未來得及反應,,花辭樹卻發(fā)覺自己又落進另一人的懷里,再抬頭,,便看到羌樹一雙水藍色的眸子注視著自己,。
羌樹將她環(huán)進懷里,腳下一點,,飛身躍起遠離了眾客,,嗓音沉沉,“我看你也不愿意被他們靠這么近,?!?p> 花辭樹唇邊又漾開笑意,,措辭卻十分譏諷,“你也是來買我的良宵么,?”
羌樹落定,,透著無奈,“我是來提醒你,,溫子辰想對你不利,,你今夜要對他多加提防?!?p> 花辭樹一笑,,絲毫不介意羌樹的警告,不等他說下去,,便抽身離開了他懷里,,退到了臺后。
回到了房里,,花辭樹喚來貼身丫鬟,,“你將這些銀票送到外面一個羌公子手中?!?p> “羌公子,?”丫鬟不解。
“嗯,,他也好認,鼻梁高高的,,眼窩深深的,,再有啊,他的一雙眸子是藍色的,?!被ㄞo樹坐到梳妝臺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神思卻飄得遙遠,。
“若果他問起,為何要給他這些銀票,,我該怎么答,?”丫鬟又問道。
“說什么……”花辭樹轉念一想,,以羌樹的性子,,他肯來提醒她,是因為重仁義,,卻不見得會為了她的安危而當眾為她競價,。
與眾相爭一個青,,樓花魁的一夜春宵,這應該也是他所不齒的吧,,思及此,,花辭樹慘然笑笑。
此刻的她于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青,,樓女子。
花辭樹扯過宣紙,,提起毛筆簌簌揮毫,,墨汁過處,頓時現(xiàn)出一朵俏麗的鳶尾花,。
丫鬟看著鳶尾花,,贊道,“主子畫得真好看,!可是為什么要畫鳶尾花呢,?”
花辭樹抿唇笑道,“鳶尾花寓意盼君至,?!?p> 丫鬟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原來主子思慕那羌公子!”
花辭樹嗔道,,“我是青,,樓女子,不能動這份心思,?!?p> 丫鬟逗她,“不是思慕,,那怎么會做虧本買賣,,把自己送上門,還要倒貼這么些銀子,?要知道爭著與主子相處的貴公子到處都是,,他們也不惜千金只為主子,可主子正眼都不瞧他們一眼,?!?p> “你快去吧,別讓他走了,?!?p> “誒,!好嘞!”丫鬟喜滋滋跑出門去,。
丫鬟出了門,,花辭樹臉上的笑意盡消。
鳶尾花,,鳶尾花,,你對花辭樹沒有情分,不知你對婉鳶的情分還有沒有,,是否掛念著她,,是否還記得與她那微薄不堪的幼稚許諾。
再看進銅鏡里自己那張妖嬈嫵媚的臉,,花辭樹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鳶尾花的寓意其實不是盼君至,,而是盼君歸,。
婉鳶一直在等你回來,可她卻是等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