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望著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劉玉袖，心中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思念了十年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他的心中有許多話想與她說,。他很想知道,，她為什么會嫁到杭州余家；他很想知道,，她這十年過的怎么樣,；他還想知道，這十年里,，她有沒有牽掛過一個叫做徐云的癡人——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可是,，這些問題，她現(xiàn)在都沒法回答,。
徐云輕輕嘆了一聲,，靜悄悄地離開房間，走到院中,。
“徐大俠,，余夫人怎么樣了？”隔壁房間的門打開,，只見不智和尚從里面走了出來,。他正在隔壁房里看護受了重傷的阿飛。
“依然昏迷不醒,，阿飛如何了,？”徐云望著被火燒黑的土墻，輕聲問道,。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澆滅了余家莊的烈火，可曾經(jīng)的江南第一莊,，已是面目全非,。也虧得有這場雨，徐云和不智和尚才能找到一處尚未被大火殃及的房子歇息,。
“阿飛兄弟已經(jīng)睡了,，他的傷只是些皮肉傷，打他的人似乎沒用上內(nèi)功,，所以并不礙事,。”不智和尚道,，“俺怕的是余夫人身上的傷,。俺聽阿飛兄弟講，那個叫白虎的,，曾提到余盟主中了尸毒,。俺看余夫人的臉色發(fā)青，想著她可能跟余盟主一樣,，也是中了尸毒,。”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剛才給余夫人運功驅毒，余毒已散,，我想應該是沒事了,?！?p> “沒事了嗎？俺學的是瀟湘派的功夫,，對瀟湘派的一些武學招數(shù),，也要了解得多一些。前些日子,，俺發(fā)現(xiàn)瀟湘派久已失傳的尸毒掌又重現(xiàn)江湖,，而且會這功夫的人最后一次現(xiàn)身，就是在杭州,。俺擔心余夫人中的是尸毒掌,，要真是那樣，可就難辦了,?！?p> 徐云初遇不智和尚時，見他正在和放火燒莊的天王幫幫眾交手,，便已經(jīng)瞧出他的武功路數(shù)與瀟湘派頗有淵源,。所以現(xiàn)在聽見他這樣說，便不敢大意,，趕忙問道：“怎么說,？”
“普通的尸毒，確實可以用內(nèi)功逼出,。但尸毒掌的尸毒不同,，邪門得很。練這門功夫,，就是要把尸毒與內(nèi)力融為一體,，最后達到內(nèi)力可以自己生出尸毒的地步。俺聽師父說,，練這功夫,，稍有不慎，就會毒發(fā)身亡,，但只要練成,，就可以在江湖上橫著走。被尸毒掌打傷的人,，內(nèi)力會很快被尸毒侵染,，那尸毒就會留在體內(nèi)，時不時地發(fā)作,，直到受傷者徹底毒發(fā)身亡,。而且受傷的人內(nèi)力越強，這尸毒發(fā)作起來也就越厲害,?！?p> “難道就沒有破除的方法嗎,？”
“有。這尸毒掌其實比的就是內(nèi)功高低,，如果對手內(nèi)功比自己強太多的話,，尸毒會很容易反噬，進入臟腑,，所以練尸毒掌的人,，都會隨身帶著解藥。但這解藥……只有練功的人自己有,?！辈恢呛蜕袚u了搖頭。
“或許這解藥,，也只能解侵入臟腑之毒,，而不能解混入內(nèi)力之毒?！毙煸频?，“那內(nèi)力之毒，能否靠散功除去,？”
“散了內(nèi)功,，那尸毒不還是留在體內(nèi)？去了內(nèi)力,，單純留下尸毒在體內(nèi)各大經(jīng)絡穴道游走,，恐怕只會是當場斃命吧！”不智和尚道,。
“言之有理,。”徐云微微點了點頭,。
“徐大俠,，我先回屋小睡一會兒，要是有什么緊急事的話,，記得叫我,。”不智和尚打了個呵欠,，便轉身回房了,。
徐云有些擔心劉玉袖是中了尸毒掌，便進屋查看劉玉袖的情況,。
“小云,？”剛進屋，徐云便聽見劉玉袖說道。
徐云快步走到床前,，見劉玉袖的臉雖然不如曾經(jīng)那樣明**人,，但也只是病容而已，并沒有尸毒發(fā)作的跡象,。
“你這披頭散發(fā)的，看著一點都不舒服,，也不知道打理打理,。”劉玉袖緩聲道,。
“你……”徐云想喊劉玉袖一聲“玉兒”,，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了“你”,。
“你想說什么,？”劉玉袖問道。
“我……”一別十年,，徐云攢了一肚子的話想跟劉玉袖說,，可是現(xiàn)在卻一句話也倒不出來了。
“唉,，你還是那個樣子,。”劉玉袖嘆了口氣,，“我們現(xiàn)在是在余家莊嗎,？”
“是?！毙煸浦挥X得自己的舌頭打了結,。
“看來火已經(jīng)熄了……老爺子……怎么樣了？”
“你是說余盟主嗎,？”徐云坐在床邊道,。
“對?！毙煸埔妱⒂裥湓诙⒅约嚎?，便低著頭道。
“他……沒事,?！?p> “那就好?！眲⒂裥渌坪跏撬闪艘豢跉?，“我從莊外回來，就看見家里起了火，真是擔心死我了,。那個和我交手的灰衣人,，我并沒有看出他的武功路數(shù)來。你有沒有和他們的人交過手,，能不能知道他們是哪一幫哪一派的,？”
“他們都是天王幫的人。帶頭的,，應該是天王幫的白虎侍衛(wèi),。我以前和他交過手，認得他,?！?p> “又是天王幫，他們一直都和我們過不去,?！眲⒂裥鋰@道。
“是,?！毙煸频馈?p> “我聽說,，阿飛在云莊是跟著你學功夫,。”
“是,?！?p> “我還聽說，你師父是被落花掌打死的,?！?p> “是?！?p> “那他是你殺的,？”
“不是?！?p> 劉玉袖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只會說‘是’呢?！?p> “我……”徐云在心里暗暗地罵著自己,，但就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話都說不利索,，我看你是在山上待得久了,，都已經(jīng)忘了該怎么講話了,。”劉玉袖道,，“你怎么來余家莊了,？”
“我離開云莊的時候，曾和阿飛有約定,，要到余家莊見他,，我是來赴約的?！毙煸频?。
“阿飛？他不在這兒……我派人去云莊接他,，他卻留了張字條就跑掉了，連去哪里都不說,，家里四處派人找也沒有找到,。幾個月前，家里收到他的一封信,，我千方百計地打聽,，才知道他去了岳州。唉,，這個孩子,，只知道讓人擔心，我已經(jīng)打算親自去岳州找他了,?！?p> “你不必找他，他回來了,，我剛剛才見的他,。”
“他回來了,？回來就好,，等我傷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p> “嗯?！毙煸坪唵蔚貞艘宦?。
劉玉袖畢竟受了傷，身子虛弱,，見徐云說話總是問什么答什么,，便沒了興致,，只是靜靜地瞧著他。而劉玉袖不說話,，徐云也就不說,，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
“小云,，你這幾年過得好嗎,？”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劉玉袖先開口了,。
“好,。”
劉玉袖微微一笑道：“又只說了一個字,，想和你聊天真難,。仔細算一算，都已經(jīng)十一年沒見了,，你難道就沒什么想問我的,？”
“能再見到你，我就知足了,?！绷季茫煸戚p聲道,。
“好,，你不問，我問,?！眲⒂裥湔f道，“我問你,，武林大會之后,，你為什么會不辭而別？”
“我……”徐云聽見劉玉袖這樣問,，只覺得胸口被她狠狠地捶了一下,，趕忙抬起頭來，卻見到劉玉袖原本白凈的臉龐,，漸漸泛起了青色,。
“尸毒！我明明已經(jīng)驅過毒了,，難道她真的中了尸毒掌,？”徐云只覺得心頭一涼，“不智和尚說內(nèi)功越強,，尸毒會發(fā)作得越厲害,。玉兒的內(nèi)功不弱,，若是真發(fā)作起來，那還了得,？”
“你說啊,，你為什么不辭而別，是因為你師父嗎,？”劉玉袖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不是！”徐云握住了劉玉袖的左手,，暗運體內(nèi)的百花之氣,，給她驅散尸毒。
劉玉袖只覺得徐云的手暖暖的,，心里也舒服了許多,，便笑了笑：“那你說，你為什么要離開,？”
“我只是覺得我下山的時間有些久了,，該回去了?！毙煸埔妱⒂裥涞哪樕謴驼＃闼闪丝跉?，但又不敢松開劉玉袖的手,，生怕她體內(nèi)的尸毒再次發(fā)作。
“我知道你為什么走,，你知道我和表哥有婚約,，所以你離開了，是不是,？”
“不……不是,。”
“小云,，你太讓我失望了,，我以為你懂我的心，可惜,，你不懂,。表哥都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直接毀了婚約,，投軍去了,，你知道嗎？”
直到劉玉袖說出這一番話,，徐云才曉得這十年來,，自己一直都錯了,，原來劉玉袖當年愛的人，不是她的表哥,?？尚煸茀s沒有接過話來，而是問道：“那你表哥……他現(xiàn)在怎樣了,?！?p> “那幾年邊關年年都和契丹人打仗，你覺得他會怎樣,?！?p> “他不在了？”
“嗯,?！眲⒂裥鋭e過了頭，“你走之后,，我找不到你,，又不敢去云莊，就想著破釜沉舟,，嫁到余家來,。余老太爺當年能做盟主，你和你師父幫了很大的忙,，我想著如果余家莊辦喜事的話,，定會到云莊請你和你師父來。我當時已經(jīng)下了決心,，只要你出現(xiàn)在余家莊,，我便拉著你一起走?？墒?，你沒有來。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沒有來?！?p>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成親,。我回去以后一直都在竹林小徑隱居，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p> 劉玉袖苦笑道：“后來我也想到了，你沒來,，可能是你師父根本沒告訴你,。那如果你知道了,，你會來余家莊，會帶我走嗎,？”
“我……”徐云猶豫了,。
“我真傻，怎么會問你這樣的問題,?！眲⒂裥涞哪樕嫌譂u漸起了青色，“真荒唐,，我還以為你會為我做出離經(jīng)叛道的事來,。我對不起余大哥，我拿婚姻大事當兒戲,，所以老天懲罰我,，讓我成親之后就做了寡婦?！彼闹须y過,，再加上體內(nèi)尸毒發(fā)作，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徐云見劉玉袖臉色青中帶黑,，知道這次的尸毒比方才更烈了，便全神貫注地運起內(nèi)力,，不敢發(fā)聲說話,。
劉玉袖只覺得手心又是一股熱流傳來，胸口的煩悶頓時一掃而光,。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輕聲道：“我是中了尸毒掌,，是不是,？”
“什么尸毒掌？”
“你不必瞞我,，你剛才在外面和那個人說尸毒掌的事情,，我聽到了?！眲⒂裥涞?，“我一覺得心頭煩悶，呼吸困難,，手心就感受到一股熱流,，然后那些不適就慢慢消失了，你是在給我運功驅毒,，對不對,？”
“你別擔心,，我會治好你，我不會讓你有事,?！?p> “你怎么治？你要每時每刻都拉著我的手,，然后一看到尸毒要發(fā)作了,，就運功驅毒嗎？”
“是,?！?p> “那你會一輩子抓著我的手，什么也不做,，只給我驅毒嗎,？”劉玉袖輕聲說著，聲音小得幾乎讓人聽不清,。
“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有事?！毙煸迫崧暤?。
“有你這句話，我已經(jīng)很歡喜了,，但是我知道你做不到,。殺害你師父的真兇，你還沒找到,，你又怎么會一直這樣守著我,？”
劉玉袖又感覺到手心傳來一股熱流：“又發(fā)作了，是不是,？”
“是,。”徐云的額頭開始沁出細細的汗珠,，劉玉袖體內(nèi)的尸毒,，越來越強，徐云已經(jīng)有些控住不住了,。
劉玉袖瞧著徐云的樣子,，輕聲道：“小云，別費力氣了,?！?p> “不行，我相信這毒總有辦法能解，就算沒有解藥,，也一定有法子能解,。”
“小云,，你知道么,，當初在廬州城外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穿著很土氣的衣服,，背著兩大包烤餅,，滿臉風塵，看起來傻傻的,，我當時只覺得你這個人真有趣,。后來跟著你一起在江湖上闖蕩，才知道你這個人,，一點兒也不傻,。你做事果斷，為人勇敢,，對我也很好,，我很喜歡。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你用木頭給我雕的小貓,。那些小貓，就跟活的一樣,，真好看,。”劉玉袖眼眶含淚,，微笑著說道,。
徐云雙手緊握著劉玉袖的左手，不斷向她體內(nèi)輸送內(nèi)力來壓制尸毒,，耳聽著劉玉袖的話語,，不知她為什么會突然說起這些往事。
“我常常想,，你這個人哪里都好,，可有的時候又太懦弱,，什么都要聽師父的,。要是當年我能再堅決一些的話，也許……唉,！”
半晌,，劉玉袖顫聲道：“小云，我尸毒發(fā)作起來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徐云搖了搖頭,。
“那就好。小云,，爺爺還有阿飛,，以后拜托你照顧他們了?！眲⒂裥淞髦鴾I說道,。
“你說什么？”徐云驚道,。
劉玉袖笑了笑,，掏出一塊隨手帶的手帕來：“這塊手帕，留給你好了,，以后你看到它,，就可以想到我。你要……記得我好看的模樣……”
就在一瞬之間,，劉玉袖裸露在外的肌膚,，都冒出了大塊大塊的暗黑色斑點。
徐云驚慌地攥著劉玉袖的手,，拼了命地給她輸送百花之氣,，才發(fā)現(xiàn)她體內(nèi)的真氣，全都不見了,。
原來劉玉袖不知在何時,，已把內(nèi)功散了。
徐云顫著雙手,，從劉玉袖手里取過手帕,，只見手帕上用紅線繡著兩行五言詩：“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p> “玉兒,，你怎么這么傻，我說過我會救你,，你為什么不相信我,！”徐云握著手帕，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