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乾安殿里整理榷場議書的蘇嵐,,停下筆,,愣愣地瞧著自己的玉佩。
蘇家無論男女,,嫡出子女都要選擇圖騰作為個人的信物,,這圖騰幾代下來多有重復,只同代之間,,以此作為身份區(qū)分,。
她的圖騰是青鸞。選擇青鸞時,,她所心心念念的不過是古書里那一個句子,,“鳳凰生子,其名為鸞”,?;藶閳D騰太過張揚,,而青鸞正和心意。父親那時,,面露不贊同,,她卻執(zhí)意選了這鸞鳥為圖騰。
蘇家歷史上以此為圖騰的人,,算她在內,,竟只有兩個,另一個便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雄主,,六世家主,。
她曾不解,這等高貴的圖騰為何無人擇選,。
直至后來家破人亡,,她與蘇峻只剩下這兩塊鑲著青鸞與白虎的玉佩以昭顯那曾經(jīng)令人艷羨的身份。
蘇峻才告訴她,,父親曾說,,鸞是一種太過孤獨的鳥,高貴卻不祥,。
孤鸞不鳴,,遇偶才得齊飛。世上無鸞鏡,,又哪里輕易便能尋得另一只鸞鳥,。
以鸞為圖騰的六世家主,獨踞天闕,,曾權握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得后人仰望,??伤簧槁房部溃瑩渌冯y尋,,從不曾遇偶翱翔于九天,。
“瞧你的玉佩呢?”玄汐手捧燭臺踏進殿內,,“圣人去皇后那了,,倒把你扔在書房做苦力?!?p> “是啊,,何其不幸?!碧K嵐笑的略帶疲憊,,有些勉強,,“喏,這是今日沈尚書和邵徽,,與司徒巖若談判時,,所記錄的條陳?!?p> 玄汐也不接那條陳,,只走到蘇嵐面前,將她那盞已有些暗淡的燭燈換掉,,伏下,、身子去瞧那塊玉佩。
“你的圖騰是鸞,?!毙⑽⒁恍Γ澳慵伊兰抑饕惨源藶榛沼洶??!?p> “正是?!?p> “女床之山,,有鳥,,其狀如翟,,名曰鸞鳥,見則天下安寧,?!毙裆嵵兀恍χg,,冰雪聚散,,艷若桃李,“六世曾鐵腕奠定楚國一方霸主之業(yè),,應了這天下安寧的吉兆,。你一登臺便有丈量天下之讖言,說不定,,是有大造化的,。”
“玄郎竟說我是有大造化的,?!碧K嵐撲哧笑出聲來,“真是受寵若驚,?!?p> 玄汐又恢復了一貫的冰山臉孔,,也不理笑的難以壓抑的蘇嵐,拿起那條陳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只是,,白皙的臉孔后頭,耳根子卻是通紅,。
蘇嵐經(jīng)他這樣一岔,,倒也面上掛笑,道:“玄郎瞧這條陳如何,?”
“司徒巖若提起扎魯赫,?”玄汐臉上的笑容凝住,回首直視蘇嵐,,眼色一瞬鋒利,,“他知道些什么?”
“我非司徒,,安知,?”蘇嵐微微一笑,從書案后站起身來,,走到玄汐身邊,,抽出他手中的條陳,玄汐這才發(fā)覺,,蘇嵐身量才將將過了他肩頭,,實在不是挺拔之人。
“睿王曰:扎魯赫之草場,,延亙千里,,與楚周相接,來往行商,,多有遇劫,,此乃榷場之大患?!碧K嵐緩緩念道,,“我覺得說的挺好的,也中肯,?!?p> “我覺著,你對待司徒巖若的態(tài)度,,和我等所想不同,。”玄汐將那份條陳站在她身后,頗有些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隔著她去瞧那條陳,,這姿勢極曖昧,蘇嵐覺著別扭,,可玄汐卻是一副泰然自若樣子,,叫蘇嵐又在恍惚,這人是不是真的玄汐,。
“你提起他時,,語氣里會有不自覺的親昵?!毙珘旱蜕碜?,在她耳邊說,“就好像,,你確信,,所有人,都不及你更了解他,,親近他,。”
“胡說,?!碧K嵐語氣平平,兩個字毫無氣勢,,漫不經(jīng)心,。
“真是胡說?”玄汐語帶笑意,,醇厚低沉,,“你可是國境上與他對陣的大將,,你這般,,實在叫人放不下心?!?p> “為國計,,我自請外放西北道做你督軍,確實是對的,?!毙逼鹕碜觼恚D瞬又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蘇大人你,,不可靠。”
“我呸,?!碧K嵐語氣依舊平平,話音卻粗魯,,“為國,?玄郎也提家國天下這等虛言?”
“大丈夫立世,,難道不該有治國平天下的宏愿,。”玄汐皺眉道,,“你少年居高位,,心中連這點志向都沒有,那可真是,?!?p> “危險的很啊?!碧K嵐接過這話,,“可不巧,我這心裝不住這天地,?!?p> “蘇嵐?!毙裆珖烂C,,眼底笑意盡斂,又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蘇嵐瞧他如此,,便知這人此刻句句皆是認真,“我告訴你,,我此生無論做何事,,用何等手段,都是以我家國天下之宏愿為前提,。我欲看這四海歸一,,這便是我的心愿,任何人或事,,擋著我,,不叫我心愿實現(xiàn),我都會,,叫他消失,。”
“玄郎,話別說的太過,?!碧K嵐嘆了口氣,“你才二十有三,,說這話,,為時尚早?!?p> “否則你以為,,我為何不惜染污羽翼,也要選擇走搞垮東宮這條捷徑,?!毙偷鸵恍Γ拔也辉诤?,我不在乎旁人如何看我,,我只在乎,我這愿望會否實現(xiàn),,會否能在我看得見的時候實現(xiàn),。”
蘇嵐嘆了口氣,,這御書房里因為這幾日扎魯赫軍機要事匯總,,里頭暗衛(wèi)都退了出去,守在外間,,因而她與玄汐這番對話并不擔心第三人聽去,,只是玄汐如此心扉敞開,也叫她意外,。
“你與我說這番話,,是何用意?”蘇嵐垂下眼簾,,語氣里染著幾分不易察覺的低落,。
“沒有用意?!毙贮c起一盞燭臺,,坐在了另一張書案后頭,,“明晚宮宴,,你最好還是乖乖參加,興許會有好戲可看,?!?p> “你要做什么?”
“不,我什么都不做,?!毙闷鸢割^湖筆,懸腕謄抄邸報,,“看戲便成了,。”
“扎魯赫那邊情形不對,?!碧K嵐嘆了口氣,還是決定主動搭理一下玄汐,。
“怎的,?”
“博格乃是四部可汗,為人強勢,,也算是雄主,,但現(xiàn)今還并沒有一力統(tǒng)一四部的能力?!碧K嵐下意識地咬住手中筆桿,,“可我瞧著這幾日邸報,心里隱隱有了點猜測,?!?p> “博格大概是對四部動手了?!碧K嵐放下手中湖筆,,看著玄汐緩緩道,“我還沒有對圣人說我的猜測,,只待后日舌頭押解進來,,便能知道是否如此了?!?p> “你可知道,,如今我對誰最感興趣?!毙牭锰K嵐的話,,若有所思。
“何人,?”
“俞安期,。”
“我?guī)煾???p> “見你,,又見王愫,,使我頗為好奇,他是以何等方法教導你二人,,他自個又是何等人物,。”玄汐微微一笑,,“你不覺得,,你和王愫確實不大給人活路。琴棋書畫,,醫(yī)毒,、藥,還有武藝謀略,,皆不似少年人,。”
“玄郎這樣抬舉我了,。玄郎不也精通這上述種種,?”
“王愫還好說,王家世代為齊國相輔,,有意如此培養(yǎng),,也合情理?!毙浦K嵐,,瞳孔黝黑深邃,“可你自己也說了,,若無家族之變,,你最少要晚十年才能嶄露頭角,齊國蘇氏下一代可是要交給你哥的,,那培養(yǎng)你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二公子,,又不叫你見人,有何用,?”
“而且,,俞安期一個周國人,為何,,要給別國養(yǎng)兩個這樣的人,?”
“玄郎所疑,我自己也不解,?!碧K嵐毫不避諱,還微微一笑,,“等下回我與先生相見,,替你問問可好,?”
“煩勞代為引薦,?!?p> 只是她知道,玄汐這一疊聲地咄咄逼人之后,,定然有著他所知道的一些東西,。她此時汗透重衣,只怕最深處的秘密也為人知曉,。
與玄郎打交道,,著實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