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抬眼看去,，只見門口那輛四角上都扎著瓔珞寶石的青帷小馬車上接連下來幾人,。

　　先是趕車的婆子,，跟車的媳婦,，然后是一色青綠比甲,，容貌鮮妍的年輕丫頭,。再被扶下來的則是一個頭擁珠翠,，媚眼生波的美貌少婦,。她又伸出手,，親自從車內(nèi)扶出一個頭戴幃帽的窈窕少女,。

　　少婦笑意盈盈地對幃帽少女道：“這家繡雅閣也還過得去,，雖不及天繡坊規(guī)模大，但他們家的繡件勝在花樣精美,，有一定特色,。”

　　幃帽少女輕輕應(yīng)了一聲,，聲音恬靜柔和,，頗具氣質(zhì)。

　　江慧嘉稍看了一眼,，當(dāng)即收回視線,。留在柜臺后的女伙計已經(jīng)越過她，迎向這一行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女眷的客人,。

　　周大郎媳婦靠近江慧嘉,，低聲道：“慧娘，這是來貴客哩,，咱們讓開點,。”

　　江慧嘉接受不來她對自己那所謂“嬸娘”的稱呼,，早跟她說好各叫各的,，要她直呼自己名字就好。周大郎媳婦的年紀(jì)本來就比江慧嘉還要大上三四歲,，她們又只是同村,，并沒有任何親緣關(guān)系，在經(jīng)過武三娘同意后,，她當(dāng)下也就改了口,。

　　其實叫江慧嘉“嬸娘”，她也別扭呢,。

　　這個時候,，先前進(jìn)到里間去給武三娘傳話的那個女伙計也出來了，她身后還跟著一個三十來歲的高挑女子,。這個女子身穿半臂襦裙,，頭上戴了些銀鑲寶的首飾，打扮得干凈利落,，瞧這模樣正是武三娘之前說起過的趙娘子趙掌柜,。

　　趙娘子帶著笑也徑直迎向貴客，請她出來的那個女伙計則走到武三娘身邊,，對她低聲道：“武娘子不如與我到里間先喝杯茶,，坐一坐？”

　　武三娘忙道：“不勞煩,，我們等一等就好,，你忙,。”

　　說著帶頭走到店鋪一邊的角落位置,，避開那幾個丫頭婆子簇?fù)碓谝黄鸬囊恍腥恕?p>　　周大郎媳婦有些瞧新鮮的意思,，總?cè)滩蛔χ沁叾嗫磶籽邸２贿^她常跟著婆婆到這繡坊來,，這樣碰到富貴人家女眷的次數(shù)也不少,，因此懂得規(guī)矩，多看幾眼后就斂了目光,。

　　武三娘悄聲道：“這是太平和樂樓鄭家的女眷,，年長些的那位娘子我見過，是鄭家大少奶奶,。”

　　原來是太平和樂樓鄭家的女眷,！

　　江慧嘉多次聽聞太平和樂樓的大名,，但還是首次知道太平和樂樓的背后東家原來姓鄭。

　　周大郎媳婦忍不住道：“聽說鄭家雖然是太平和樂樓的背后東家,，但他們其實是官家,。鄭家的老太爺是朝廷致仕的大官，原來是二品來著,。娘,，是不是這樣？”

　　對大多數(shù)平民而言,，如鄭家這樣的人家,，總是帶著高不可攀的神秘光環(huán)，哪怕只是對他們稍作議論,，也總使人感到新奇又興奮,。

　　武三娘也忍不住道：“不止呢，他們家如今當(dāng)家一輩的幾位老爺,，還有好幾個做官的,。據(jù)說除了外放的幾位，還有京官呢,！就那位長子嫡孫,，鄭大奶奶的夫君，早兩年也考過了舉人,。據(jù)說如今是在京城國子監(jiān)讀書,，明年春闈就要直接考進(jìn)士呢?！?p>　　她竟連這個也知道,，江慧嘉忍不住高看她一眼,。瞧不出來，武大三粗的武三娘也是個八卦小能手呀,！

　　江慧嘉聽了一肚子八卦,，又聽周大郎媳婦壓低聲音嘖嘖嘆道：“這么說起來，那位鄭大奶奶跟她男人豈不是兩地分隔著的,？瞧著這么光鮮,，沒想到還要守活寡呢！”

　　她是實實在在的鄉(xiāng)下人,，說話不免帶些粗氣,。武三娘瞪了她一眼：“不會說話就住嘴！這也是你能議論的,？”

　　三人說著閑話,，就見那邊的趙掌柜從柜臺里拿了一把繡扇出來。那是一把綠檀手柄的團(tuán)扇,，扇柄尾端綴著玉石流蘇,，遠(yuǎn)遠(yuǎn)瞧著，都使人覺得做工十分精致,。鄭大奶奶從趙掌柜手里接過團(tuán)扇,，驚訝地“咦”了一聲：“這是雙面繡？”

　　雙面繡是傳說中的繡藝,，在當(dāng)今世上雖不說已經(jīng)失傳,，但也是十分少見的，不怪就連鄭大奶奶見了都要一驚,。

　　武三娘聽了是雙面繡,，也不由得將頭伸到那邊去。雖然離得遠(yuǎn),，她們在這邊其實根本看不清那團(tuán)扇上的圖案,，可作為一個繡藝出眾的繡娘，雙面繡對武三娘而言根本就是不可抗拒的誘惑,。

　　鄭大奶奶把玩著團(tuán)扇,，仔細(xì)看了幾眼，就遞向身旁的帷帽少女,，柔聲道：“七妹妹瞧瞧,，這團(tuán)扇可還有趣？”

　　幃帽少女伸出一只猶如玉蔥般的纖手,，輕輕拈過團(tuán)扇,，轉(zhuǎn)著扇柄觀賞了片刻，如溫玉相擊般的聲音響起：“一面繡貓,，一面繡蝶,，雖不出奇,，但勝在繡藝出眾，也是……”

　　她話未說完,，聲音卻陡然止住,。

　　這突然的停頓惹得鄭大奶奶關(guān)注的看向她，她卻恍若不覺,，只是靜默在原地,。

　　鄭大奶奶有些奇怪，但她對少女的態(tài)度是十分小心的,。少女突然沉默,，她也不敢急于相問。只又等了一會兒,，見少女還是靜立原地,，保持原來的姿勢不言不動，這才忍不住問道：“七妹妹,？”

　　幃帽少女仍然不理,。

　　這下氣氛就有些怪異了，少女身邊跟著的一個貼身丫頭也忍不住輕喚道：“七娘子,？”

　　“征大嫂子！”另一邊,，江慧嘉忽然也輕輕喊了聲武三娘,，“我有些餓了，我們不如先去吃些東西,，稍后再過來這邊,，你瞧著可好？”

　　一路上江慧嘉都表現(xiàn)得進(jìn)退有禮,，這時候忽然突兀地提出這樣一個要求,，武三娘和周大郎媳婦都是一愣。武三娘遲疑道：“慧娘,，你……”

　　江慧嘉竟一把挽住武三娘的手,，輕聲笑道：“好嫂子，我肚子里頭饞蟲都鬧起來了,，走吧,！”說著，不由分說將人一拉,，就往門外走去,。

　　她不能告訴武三娘，她已經(jīng)看出來,，那個幃帽少女突然的奇怪靜默,，其實是因為她癲癇發(fā)作了,！

　　這是癲癇發(fā)作后的僵直表征，再過片刻,，她很可能就會由僵直突變成痙攣抽搐,，或者還有其他癥狀，這個卻是因人而異,，江慧嘉也不能預(yù)料,。

　　一個官宦人家的少女，卻在外出購物時忽然癲癇發(fā)作,，這會引發(fā)什么后果,，只要想一想就能知道。一個不慎,，消息一旦傳出,，這個少女的一生都有可能被毀掉！

　　而直接目睹了少女癲癇發(fā)作的人,，很難說會不會成為少女背后家族的遷怒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