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片 同一條船
啪嗒啪嗒……
夏蘇朝天翻眼,不看不看,她吃她的飯,,他要樹下乘秋涼,那是他腦抽,。
啪嗒啪嗒……
怎能有那么多東西好拿?
夏蘇不小心描到——
真是不小心的,,卻是一怔,。
不知他從哪兒找出來的元宵燈,正往樹上掛,,穗兒流轉(zhuǎn),,走馬游畫,幾款精巧的式樣,,燈色各異,,煞是引人。桌邊紅陶封小爐,,溫出了酒香,,飄到她鼻子底下,聞出新釀桂花,。
一座窮院,,原來只要肯花心思,也能制造一方好景出來,。
夏蘇耷著腦袋,,很郁悶,很郁悶,。
可是,,吃了幾天沒滋沒味的飯,一旦勾出饞蟲,,只有美食美酒才能治,,不然會死人。
她不想死,,所以她一邊很郁悶自己沒節(jié)操,,一邊很勤勞炒了兩盆菜,盛了兩碗飯,,慢吞吞行過去,。
當然,,到了這份上,脫鞋入席是理所應(yīng)當,。
“妹妹不要板著臉,,橫豎也坐下了,與其郁悶,,不如開心些?!碧崞鸺t陶酒壺,,趙青河為夏蘇斟酒,動作行云流水,。
夏蘇想不到他會為她斟酒,,緩轉(zhuǎn)著溫?zé)岬谋樱此谎?,將酒一口飲盡,。
“原來妹妹好酒量?!壁w青河笑著再斟,。
夏蘇看不出趙青河一點不情愿,憋了好幾日的話脫口而出,,“你……不是摔沒了記憶,,而是鬼上身了吧?”
趙青河手一頓,,隨即哈笑,,“沒錯,趙青河不再是趙青河,,是某個孤魂冤鬼,,上了這具還存一口人氣的身。我想想啊,,我原本叫什么來著……”
他原本希望自己早日想起過去,,如今反而不想了。
這口氣,,卻實在又是他,。夏蘇不笑,開始默默夾菜吃,。
趙青河見自己的笑話逗不起笑,,聳聳肩,也吃起菜來,,卻不沉默,,“恭喜妹妹完工了,。”
夏蘇抬起頭,,嵌深的那對漂亮眼睛如寶石璀璨,。
“看你今夜出屋伸腰拉胳膊,不似前幾天躬個小老太的背,,若非完工,,怎會一派悠閑?”
還有,,屋里熄了主亮的燈,,她披衣而出,是吃完東西就要睡覺的感覺,。
以她這幾日天亮才睡下的習(xí)慣,,突然改變,應(yīng)該是因為她完成了《歲寒三友》,,大概明早還會外出,。
所以,他這是給她慶祝,?夏蘇張口,,道,“我完工,,跟你有什么干系,?”怪哉。
“當然有干系,。妹妹是咱家一根大梁柱,,順利完工的話,很快就有進項,。有進項,,就能開支?!壁w青河笑聲變嘿嘿嘿,,“我想買書,筆要置新,,還有紙……”
夏蘇眼睛眨大,,“趙大老爺不是讓你擔(dān)當府庫護隊,每月十五兩銀子,?”
梁柱很重,,她細胳膊細腿,頂不起來,。
“我考慮再三,,還是推了,。”
“推了,?”那個裝腔作勢,,不用花力氣,她都能干的職位,,十五兩如同天上掉下來的,。
“推了。輪白日的班,,肯定不行,。輪晚班,我就沒工夫做自己的事了,。趙大老爺雖是一片好心,替我安排這份差事,,我卻不好意思白拿銀子,。”他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和小耗子眼小烏龜眼相去甚遠,,多湛美。
這人現(xiàn)在說得是人話嗎,?她怎么聽不太明白,?
夏蘇表情迷瞪,再喝一杯酒,,慢慢問來,,“白日里為何不行?”
“因為要睡覺啊,?!?p> 照她的作息標準看,這條理由算得充足,,夏蘇只好接著下一問,,“晚上你有何事要忙?”
“先盡著你安排,,你出門我出門,,你作畫的日子,我看書練武,,也可能出去見見買家和書畫商……”
“等等,!什么叫先盡著我安排?”夏蘇越來越糊涂,,她對他改變作息毫無意見,,但他跟她怎么能攪和到一起,?
“泰伯跟我說,他同你說過了,?!边@姑娘善后的本事很次,廚藝也一般般,,看來是個偏才,,他不該對她的其他才藝期待過高。
趙青河再抬手,,阻止夏蘇開口,,臉上無驚無奇,一副了然她要說什么的模樣,。
“泰伯說要給你找個跑腿送貨的可靠人,。我卻這么想,錢財面前人心貪,,等到知道不可靠,,必然已損失了錢財。雖說可當買個教訓(xùn),,如果涉及大筆銀兩,,還是可惜。再者,,你做得事劍走偏鋒,,往小了說是摹畫,往大了說,,犯大明律,,不能隨意托付人,且普通老實可靠的人又難以應(yīng)付刁鉆買家,。相較之下,,吳其晗還不算真小人,都難打交道,。今后你名氣出去,,找你的人一多,鬼神黑白各道都有,。所以外人肯定行不通,,只能是自己人?!?p> 這回趙青河雖然說了一大段話,,夏蘇卻很容易就聽明白了。
泰伯跟她說起時,她沒能及時說不行,,心里卻直覺不行,。
不過,趙青河最后那句“只能是自己人”,,讓她心頭一動,。
當然,動歸動,,她謹慎不減,,冷淡道,“我可以誰都不找,?!?p> “那就只能任奸商摳門小氣,你為二三十兩銀子嘆血汗沒白流,,他們可是轉(zhuǎn)手就翻了十倍百倍的利潤,,感慨賺錢太容易?!壁w青河捏著白瓷杯,,轉(zhuǎn)啊轉(zhuǎn),目光仿佛完全傾注于流光溢彩的酒面,,神情自得,“妹妹對我這兄長縱有千般無奈萬般厭,,但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已在一條船上,要沉一起沉,。想想看,,我若沒回來,你會丟下泰伯泰嬸,,自己過好日子去,?而今,我可以起誓,,我既然回來了,,該我擔(dān)的,也絕不遜于你,。即便是從前的我,,可曾真丟下過這家的任何人?”
夏蘇默答,,沒有,。
哪怕和她相看就火冒三丈,趙青河答應(yīng)她可以跟來蘇州,就從不曾反悔過,,口頭出氣也沒有,。
也許,正是他還有赤子之忱,,她留了這么久,。
夏蘇不語,一口酒,,再一口酒,,動作和她平時走路一樣,很慢,。
趙青河雖然沒有機會和夏蘇說上話,,但這幾日經(jīng)多方了解,拼拼湊湊,,已能勾勒他過去的性情為人,。
無需贅述,就是不愛用腦,,亂講義氣,,魯莽行事,卻非本質(zhì)惡劣,。
然而,,一直拮據(jù),再寄人籬下,,這些不著調(diào)的毛病惹不著調(diào)的麻煩,,確實會讓人厭煩。
而重建失去的信任,,比建立全新的信任難得多,。
所以,他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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