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近日來甚是苦惱,，近百年,，出入這醫(yī)館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光是云城的豪商也就罷了,，前幾日,，都俞城竟派使者前來。

　　說來可笑,，沐寧從甘城回來,，不過千年，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醫(yī)館,，竟惹得天家使者前來親自問候,，還送了一堆珍貴藥草，說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話,。

　　使者來的那天,，沐寧帶著那冥界的女娃娃出去了，是元氏替她接待的那一眾使者,。一個狐族蠻夷之地出來的婦人,，哪曾見過這種場面，頓時嚇得腿都有些軟,。

　　“那群人還同婆婆你說什么了,？”沐寧勾了勾一邊的嘴角，端了杯水，給坐在身旁的女娃娃,，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元氏站在一旁，微微瞄了她一眼,，眼前這人,，分明一身粗衣，卻如霽月清風,，舉手投足都透著絲清冷的氣質(zhì),。她實在想像不到那天家使者口中的側(cè)妃，會同眼前的人有什么關(guān)系,，便支支吾吾得,，像是難以啟齒地道：“他們說，說……殿下雖與龍族早有婚約,，但狐族也早有先例,，先納一位賢良懂禮的側(cè)妃,，也無傷大雅,。”

　　沐寧冷笑一聲：“君上呢,？”

　　“君上……”元氏臊了臉,，仿佛自己說出了什么極其冒犯的話，她用蚊子般大小的聲音回道：“君上那日來尋姑娘,，恰巧聽到了這番話,，氣得半死，說了些什么話,，那幫人便灰頭土臉地逃走了,。”

　　沐寧聽后,，一言不發(fā),，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極其順手地摸了摸身旁小女孩圓滾滾的小腦袋,。

　　“娘親……”坐在沐寧身旁的小姑娘,，呼扇著一雙大眼睛，一臉天真無邪的模樣瞧著沐寧,。這千八百年來,，沐寧不知糾正了她多少回，可是卻不頂什么用,，這小蘿卜頭該怎么叫還是怎么叫,。后來，沐寧覺得自己甚是小氣，平白多了這么個好看閨女,，旁人樂還來不及呢,，便再也沒有糾正過她。

　　“娘親真的要嫁給那個悶雷叔叔,？”小蘿卜頭糯著聲音道,。

　　“悶雷叔叔？”沐寧聽著這綽號,，有些好笑：“為什么這么叫,？”

　　“嗯，”小蘿卜頭唑著杯子道：“是小叔叔教我這么叫的,?！?p>　　“是字彥啊～”沐寧扶額，臉上浮現(xiàn)出明媚的笑容,，小蘿卜頭看著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想起小叔叔教給她的一句詩,，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甚至以為，這就是那個窮酸書生偶然見到了娘親之后所做,，只是她沒有證據(jù),，因為娘親素日里都帶著面紗。

　　“娘親～”小蘿卜頭嘟著嘴,，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娘親可不可以不要嫁給他呀？”

　　沐寧挑了挑眉,，笑語盈盈：“為什么,？你若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我便聽你的”

　　小蘿卜頭插著腰,，站在了凳子上：“小叔叔說了,，像娘親這樣的美人，就應該開開心心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一生無憂才對,，可是悶雷叔叔，總是讓娘親幫這個,，幫那個,，害得娘親大半夜的還在捧著書本看?！?p>　　元氏瞄了一眼沐寧有些驚訝的表情,，干笑了兩聲,，摸了摸小蘿卜頭：“你個小娃娃才多大呀？知道什么是嫁不嫁的,？”

　　小蘿卜頭嘟著嘴,，奶聲奶氣地哼了一聲：“我當然知道啦?！?p>　　元氏覺得好笑：“說來聽聽,。”

　　“嫁人就是每天都跟另一個人待在一起,，住在一起,，吃也在一起?！毙√}卜頭素來不喜歡別人看扁她,，語氣里有一絲惱意：“既然要每時每刻待在一起，若這個人只會讓娘親勞累,，那他必定不是那個什么……”小蘿卜頭做沉思狀,，想了一瞬：”哦，對,，那個良配,。“

　　沐寧將小蘿卜頭從凳子上扶穩(wěn)坐下,，眉眼間隨仍帶著笑,，卻遠不似之前那般明朗,，細看還能看出一絲哀傷：“芮芮,，沒有誰能一生無憂的，苦難是這世上最稀松平常的事,，所謂兩個人在一起,，不過是能彼此承擔這份苦難罷了?！?p>　　元氏有些心疼地看著沐寧,，這姑娘看著青年人的模樣，行事卻比她還要謹慎老成,，說白了,，便是被這吃人的局勢熬成這樣的。她輕嘆了口氣：“姑娘,，孩子還小,，不懂這些道理的?！?p>　　沐寧看著小蘿卜頭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里面有未經(jīng)苦難，清澈見底的光芒，她不喜對鏡梳妝,，怎么方便怎么來,，在昆侖山的那幾年，總是高高的馬尾,，一身男裝便出門了,。便是如此，她也曾在鏡中靜靜地看著自己,，好像從懂事開始,，那時候的她，比如今的小蘿卜頭還要小,，可眼里,，便已經(jīng)沒有這樣自信且閃耀的光了。

　　她輕輕地整理著小蘿卜頭的頭發(fā),，微笑道：“我像她這么大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教我這些道理，如今,，已經(jīng)不會有人同我講這些道理了,。”

　　聽著兩個人有一茬沒一茬地搭著話,，小蘿卜頭有些不開心,，她不明白為何娘親有時明明是笑著，卻無論如何也讓人感覺不到開心：“芮芮不小了,，再過幾年,，芮芮也能遇到一個長相俊美的男子，感受這世間最快活的事,?！?p>　　沐寧剛喝進去的一口水，盡數(shù)咳了出來,，她覺得今天自己好似被雷當頭劈了一般：“這又是誰跟你說的,？”

　　“小叔叔呀～”提到字彥，小蘿卜頭不禁有些開心,。

　　沐寧清咳了兩聲：“芮芮,，你答應我一件事?！?p>　　小蘿卜頭眨著大眼睛,，無辜地看著她。

　　“小叔叔說的話,，以后少聽點也無妨,?！便鍖幷Z重心長地道，孩子尚小,，將來還好糾正,，若是再大些，被字彥那個大流氓帶出一個小流氓,，那可就真是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空中，一聲大喊：“什么叫少聽點也無妨,？金玉良言啊,。”

　　一道綠光閃過,，字彥一臉笑盈盈地顯出了身形,。

　　沐寧翻著白眼：“你一天到晚就教你侄女這些？”

　　“嘖嘖嘖”字彥指了指她：“瞧瞧你,，迂腐得很,。”轉(zhuǎn)而,，張開了雙臂,，對著小蘿卜頭柔聲喚了一句：“芮芮～”

　　小蘿卜頭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投入字彥的懷抱,。

　　“來,，小叔叔看看，”字彥一臉明朗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最后，落在她那雙明亮的眼睛上,，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啊,，又長高了,，更有精氣神了,。”

　　小蘿卜頭驕傲地笑著,，娘親管她不嚴,，白日里把她撒在這城里到處亂轉(zhuǎn)，最多她闖了禍娘親出來賠賠錢,，是以鄰里間許多小孩子都羨慕她有這樣一個娘親,。但對于她的修為，娘親看得甚緊,，能從她嘴里撬出一句夸贊之語,，甚是難得,。

　　可小叔叔不同，平日來看她,，總是夸她,，又長高了，又變美了,，小小年紀修為了得云云,。

　　字彥看著小不點在自己懷里撒歡的樣子，一臉壞笑地瞄了一眼沐寧：“芮芮,，你喜歡小叔叔嗎,？”

　　小蘿卜頭奶聲奶氣地道：“喜歡～”

　　他又指了指沐寧：“那娘親呢？”

　　“喜歡～”

　　“那小叔叔和娘親同時掉進水里你先救誰,？”字彥嬉皮笑臉地問道,。

　　沐寧：“……”

　　小蘿卜頭咬著手指想了一瞬，最后興高采烈地道：“娘親～”

　　字彥：“……”心道,，這個小沒良心的,，我對你那么好……

　　沐寧暗自笑了笑：“你來這兒就是為了問這個？”

　　字彥長長嘆了口氣：“哎,，當然不是,。”他將小蘿卜頭放了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對元氏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勞煩婆婆照看一下她,?！?p>　　元氏看向沐寧，見她對自己點了點頭,，便微微欠了欠身,，帶著芮芮去街上玩了。

　　芮芮一走,，字彥立即變得正經(jīng)起來,，靜靜地坐在了沐寧對面，安靜得都有些不像他：“我大哥讓我來請你,，三日后萬燈節(jié),，赴黃泉一敘?！?p>　　沐寧冷哼一聲：“把自己親閨女丟在異族近千年,，不管不顧，如今卻想起來了,？”

　　字彥連忙擺了擺手,，生怕她誤會,，連忙道：“他不知道芮芮在這兒，我沒有告訴他,，芮芮還活著,。”

　　沐寧有些詫異地瞧著他,，思慮良久,，她顰了顰眉道：“你大哥，是要動手了,？”

　　字彥苦笑一聲,，點了點頭：“這你也知道？看來明哲哪家伙還真信任你,，什么都跟你說,。”

　　沐寧挑了挑眉,，心道：我能知道你們冥界的這些污蹧事,，可不是靠那只小狐貍。但她卻沒有點破,，她的真實身份,，就像一顆炸彈，她暫時還不想把它點爆,。

　　是以,，她沒有接他的話茬，自顧自地道：“自古奪嫡之爭,，皆無善果,，別怪我沒提醒你，既不打算趟這趟渾水,，最好兩邊都別聯(lián)系,，省得惹一身腥?！?p>　　字彥定定地瞧著她：“看來那狐貍精還對你留了一手啊,，”他雖笑著，面色卻冷了幾分：“大哥在東境操練,，只是為了抵抗魔族,，可二哥……二哥他……”

　　沐寧冷笑一聲：“你二哥趁此機會，在冥主面前參了你大哥一本,，說他借家世欺人，將東境邊軍占為己用,，魔族見邊界駐軍松散,，才上門挑釁的,。冥主遠在冥府，你大哥又手握兵權(quán)遭人忌憚,，便做實了這樁罪名,。”

　　字彥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猜的,，不過，看你這表情,，想來我是猜對了,。”字彥看著沐寧狡黠的眼睛,，明哲不在的時候,，她真的比明家那一窩的狐貍精還要聰明，可惜了,，這么多年相處下來,，他發(fā)現(xiàn)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只要身邊有能扛事兒的人,，她的腦袋動都懶得動一下,。

　　沐寧見他有些呆愣，調(diào)侃道：“不過是個引發(fā)爭端的借口罷了,，你那么認真做什么,？”

　　字彥的臉上滿是沉重，他長嘆了氣：＂阿寧,，其實,，我有些擔心?！?p>　　“先前我勸你最好兩邊都不要有太多牽扯,，看來你是半點沒聽進去。你那兩個哥哥不是省油的燈,，偏你是個憨貨,，平白遭人算計了都不知道?！便鍖幮睦锇盗R自己不爭氣,，說了不會再管這傻子的家事，可每每聽他提起,，總會提醒一二,，奈何她自己的那點破事還沒整明白呢，卻去管旁人的閑事,。

　　字彥被她說紅了臉,，卻還是固執(zhí)地道：“我相信大哥的關(guān)照都是發(fā)自肺腑,，阿寧，即使事實真像你想的那樣,，我也愿意賭上一賭,，我不相信世人口中，只要是權(quán)勢之家,，必為爭權(quán)而骨肉相殘的偏見,。”

　　沐寧盯著杯中的水,，不知該說些什么,。字彥無心爭權(quán)奪利，卻仍被卷入這場爭斗當中,，而芮芮那小蘿卜頭,，她還那么小，沐寧養(yǎng)了她近千年,，要說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她實在不忍她無辜卷進永無休止的紛爭中,。

　　看來這次見面是免不了的了,，沐寧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那位冥主長子的身影。唯一一次見他,，她還不足兩萬歲,，只是在后山練劍時，遠遠地見了一面,?？删湍且幻妫鍖幈阌涀×怂?，一身深紫色的錦衣,，嘴角含笑，眉眼確是冷的,，步伐沉穩(wěn),，不緊不慢，跟字彥毛毛躁躁,，亂蹦亂跳的性格截然不同,。

　　良久，她見字彥仍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便回了回神,，道：“知道了，我會去的?！?p>　　兩日后,，都俞城,。作為狐族的皇城,，都俞的街道比云城更顯得富麗堂皇了一些。就連尋常買果子的鋪子,，都有兩層樓高,。

　　小蘿卜頭第一次到這么大的城，邁著她那雙小短腿,，很是新奇地在街上亂走亂竄,，時而看上了鋪子里的兔子燈，時而喜歡上街頭老人捏的糖人,。沐寧緊緊地跟在她身后,，隔著一層幃帽，微微彎了嘴角,。

　　她在這么大的時候在干嘛,，躲在藏書閣翻書？還是在后山練功,？抑或是跟著師父滿城出巡,。這似乎，已經(jīng)是孩童時期全部的回憶了,，相比之下,，自己確實沒怎么管這小蘿卜頭。唯一強迫她做的事情,，就是每日入定,，修煉心法。

　　“娘親,，娘親,。”小蘿卜頭飛奔到沐寧身后,，扯了扯沐寧的袖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瞧著前面。